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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说明[5]
当我阅读一位在当时默默无闻,而今天已经颇有名声的人写的著作《行会之书》(作者亚格里戈·伯底基耶是圣安东郊区的木工,现在是人民代表[6])时,感受很深,这不仅是由于“门派”在古老教义中的诗意,也是由于主题的重要道德意义。于是我用诚挚的进步思想,写了《周游法国木工行会会友》这部小说。
在设法表现我们这时代所容许的尽可能先进的工人典型时,我不能不在他身上赋予对现实社会的见解,对未来社会的向往。然而,在某些阶级中,人们大叫大嚷,说这是不可能的,太夸张了,人们指控我恭维平民,想美化他们。请问,为什么不能恭维,不能美化平民呢?就算我的典型太理想化了,为什么人们可以允许我美化别的阶级的人物,却无权同样地美化平民呢?为什么我不描绘出尽可能令人感到可爱,感到庄严的形象,使一切聪明善良的工人都想仿效他呢?从什么时候起,小说必须是现存事物的图画,是现代的人和事物的无情冷酷的现实?我知道,可能是如此,巴尔扎克,这位我一贯敬服的大师,他写了《人间喜剧》,虽然我和这位著名人物友谊深厚,可我是从另一方面来观察人间事物的,我还记得,差不多在我写《木工小史》那个时期,曾经对他说过:“您写《人间喜剧》,这个题目太谦虚了。您很可以说是《正剧》《人间悲剧》。”
他回答我说:“对。您呢,您在写《人间史诗》。”我说:“这么一说,标准又提得太高了。我是想写人类的牧歌、诗篇,人类的小说。总之,您愿意而且善于按照一个人在您眼前出现的那样去描绘他,这很好。我呢,我觉得我倾向于按照我希望他是什么样子,我想他应当是那样来描写他。”由于我们之间没有竞争,我们立刻各自行使自己的权力了。
在那个时期,十来年以前,对于那些和工匠作坊里的人没有直接关系的上层社会的人们来说,我那个比埃·于格南的典型显得美化了。可是,亚格里戈·伯底基耶本人至少和比埃·于格南一样聪明,一样有知识。另外,任何一个工人都有可能是年轻俊秀的,这点谁也不会否认。一个所谓出身高贵的妇女,可以爱一个出身微贱的男子的美貌,这是有过的事。一个多情多智的妇女,可以在她热爱的男子身上只赏识他的情和智。我希望,如果我们目前还没见到这种情况,将来总会见到的。最后,人们可以确信,当时还没存在的不久可能而且应当存在。下边就是证据:几年后,欧仁·苏写的一本非常受欢迎的小说里,主人翁就是一个工人,他把这工人写成诗人、哲学家,更有甚者,还把他写成社会主义者。没人对此提出异议。是不是因为这人表现得比别人更巧妙,服装比别人更逼真?这是可能的。看到我的同行们能在我失败之处获得成功,我总是很高兴,从不为此伤心。归根到底,问题是一样的。一个工人是一个人,和别人完全一样;一位“先生”和别的“先生”也完全相同。如果有人对此感到惊讶,那倒使我十分惊讶。为了和世界上所有的秀才[7]一样有知识,并非必须考上秀才。一个人有道德、相信宗教并不是在学校里就可以学到的,因为学校只教授希腊文和拉丁文。在那里,人们得到一点知识,非常缓慢,而一个工人,如同一个妇女,凭着智慧和意志,可以在不久更快地获得它。总之,这种所谓种族和性别的低劣性是一种成见,对这种成见,今天再不能去真诚地支持它了;而更多地去攻击它,现在看来也太幼稚了。
我第一次发表这部大家即将阅读的小说时,受到两个宗派咒骂的压力,那就是贵族和资产阶级,还不算教会,他们在报纸上毫不客气地诬蔑我,说我每星期天都去“近郊”[8]研究工人的风俗,每次都是跟比埃·勒鲁[9]一起喝得醉醺醺回来的。某些人、某种宗教就是这样以欢迎的态度来对待这些想改善道德的企图。一本以“福音书”式的思想作为公开目标的书,就是这样被卫道士们和传播“福音”的教士们接受的。
乔治·桑
诺昂 1851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