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尔审美现代性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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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审美现代性思想

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话题。在当代,现代性仍是一个言说不尽的话题。

“现代”为何意?如何确定?这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马克思的话至今仍言犹在耳:

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关系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一切固定的古老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因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1]

这段话似乎并没有解决我们的问题,但至少说明,我们生活在一个变动不居的时代。

当历史的车轮逐渐滑向20世纪初的时候,西方许多学者表现出浓厚的世纪末情绪。他们一边向即将结束的19世纪挥手依依惜别,一边着手关于世纪末的总结。斯宾格勒就因为对古典文化的怀念和对现代主义文化的质疑,发出了“西方没落”的令人悲观的结论[2]

从文化历史的横断面来看,西方的古典文化是一种更为和谐的文化样态,然而现代主义作为一种文化运动,以激进的反叛姿态和挑战意识,使西方社会出现了巨大的“断裂”。人们经常使用“断裂”、“冲突”、“矛盾”、“对抗”等一系列特征来描述现代主义。现代主义在对传统的社会面貌和文化样态形成强烈冲撞的同时,也对人们的主观心灵形成巨大的冲击。

在20世纪到来的钟声里,人们开始探索依靠古典理论话语无法解决的现代社会所存在问题的状况和出路。在这条探索“现代话语”的路途上,西美尔是一个“冒险”的先行者。特洛尔齐将西美尔形象地比作一个钟爱(包含可怕的毛病)于确定现代性的孩子,而克拉考尔则认为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是西美尔最先为我们打开的[3]

科学总是行进在一条通向以世界构想的绝对统一为终点的道路上,却永远无法企及这一终点;不论从哪一点出发,它总是需要自那一点跳跃到另外的思维方式——宗教的、形而上学的、道德的或者美学的——惟此,才能将其成果之必然碎片化特征扩张并整合成一个完整的统一体。[4]

这段话蕴含了西美尔对现代性思想的基本理解。所谓“另外的思维方式”,在西美尔看来,就是借助美学的、审美的视野和方法来探索现代性问题。

这提醒了我们一个事实,德国(甚至西方大部分)的社会理论家们关于现代性思想的探讨分别沿着三条主要的路径展开:

第一条是对资本主义现行制度和合理化彻底的质疑,从社会发展阶段论出发预言资本主义的必然灭亡。

第二条是针对社会制度、经济体系以及组织和行为结构的社会化探讨。

第三条则是从文化、心理和美学的角度认识现代性(这种理论探讨方式似乎始终没有成为占据主流地位的理论路径,而且起初并不被看好)。

卡尔·马克思和马克斯·韦伯可以看作前两者的代表人物,而后者则是以西美尔为代表的。可以说,西美尔是在现代性转型过程中,尝试从社会文化、社会心理和美学的角度分析现代文化的先驱和卓有成效者。阿多诺曾这样评价:西美尔“正是在心理主义的观念论大行其道的时代,将哲学拉回到面向具体对象的运动的第一人”[5]。西美尔对文化现代性的探究,目的很明确,即“在历史唯物主义之下建造一层新的楼底,这样,既可以保留经济生活作为精神文化的原因的说明价值,同时又可以认识到,这些经济形式本身是具有心理学的、甚至形而上学前提的更深层的价值和思潮所造成的结果”[6]。其间,文化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这也是西美尔在早期现代文化理论领域中独树一帜之处。

正如英国格拉斯哥(Glasgow)大学教授、西美尔思想研究专家戴维·弗里斯比(David Frisby)所说的那样,西美尔是“第一位论现代性的社会学家”,且西美尔的现代性是一种“审美现代性”。确实如此,在1900年完成《货币哲学》之后,西美尔作过写作关于“审美—艺术”的哲学的打算,然而这一打算并未得以实现。尽管如此,他的这一思想仍可见于他的许多其他作品当中。关于西美尔的审美现代性思想,弗里斯比有过相当明确的论断,他说西美尔将审美视角当作获得社会现实洞见的一个合法角度。他指出,在评价西美尔的时候,“我们应该认真对待这一审美之维。因为在西美尔的现代性理论中,审美之维也为自身在刻画现代性方面的作用,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自我理解’。人们甚至可以说这一审美之维使得西美尔的现代性社会理论成为可能”[7]。西美尔曾经的学生卢卡奇言道:

西美尔是整个当代哲学领域中无可置疑的最富有意义的过渡性人物。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对于那些真正天才的较年轻一代学者中的哲学家(他们在专门的哲学学科中不仅仅是聪明并勤奋的专家)有如此特别的吸引力,但他们中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或长或短地沉迷于他思想的魅力当中。[8]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很难接近他的核心思想,所以西美尔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学术继承人。

无论人们将西美尔界定为“第一位审美现代性思想家”,还是“富有意义的过渡性人物”,毕竟西美尔的审美现代性思想为我们解读“现代文化哲学”以及寻找解决现代性困境的有效路径提供了巨大的理论资源。

西美尔似乎无意为“审美现代性”这样一个本身充满异质性和内在冲突,带有维特根斯坦意义上“家族相似”的概念,或是如同本雅明意义上的“星丛”式[9]的概念作一个明确的定义,也显然没有作过从思想史的角度系统地研究审美现代性的打算,而是在微观层面考察现代生活状况对个体产生的情绪体验,并且将审美体验寄托于日常印象,其关于现代性的思考,蕴含在他碎片性的、情绪化的思想当中。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在波德莱尔原创性的现代性思想当中寻找到痕迹,在其后的本雅明的现代性思想中同样亦可以发现踪迹(本雅明后来对波德莱尔进行的专门分析中,很多地方可以看到西美尔研究视角和方法的痕迹)。

我们至少可以从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个体审美体验以及审美悲情与救赎等三个基本方面,理解西美尔的审美现代性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