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运多舛
陈强没有打听家事的习惯,不然他就知道即将有麻烦临头了。这麻烦关系到他至亲,甚至波及到他自身。
人都爱幼儿,讨厌老人。自古以来就是这么一个习俗。都说多子多福,然而现实生活中大多养育了很多子女的老人晚年都比较凄惨。
人们需要能帮助到自己,又可以自理的老人。
廖治素住在在涪江支流凯江冲积的平原上的村落一座二层楼房里,它坐南朝北,后面是宽阔的田土,一颗水桶粗细的柏树屹立在楼房的西北房,这里地势平袒,透过树荫,能看见楼房表面光洁的瓷砖。
沿着水渠旁石子铺陈的两米宽的土路直行100米,就到了楼房前水泥地院子,房子街沿前有个砖头砌的洗衣台,洗衣台旁有个水龙头,洗衣台下有一个自打的压水井,不过压水井不是手动的,而是连着电动机,插上电就能抽水,廖治素平时洗衣洗菜就在这个台子上,而街沿的左边则是堆了半人高从老房子拆下来的房梁和个子(木方)。
廖治素守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二个年头。她不是这座漂亮宽阔楼房的户主,户主是她的小儿子。
但是,小儿子和他的两个儿子并不长在这里居住。
他们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除了节假日或者有事,才会从外地回到这个屋子。
而平时,她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屋子里的卫生和房子里财产的安全都由她来负责。
她如同千千万万个农村家庭的留守老人一样,一个人住,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陪伴他的只有一个老旧掉漆的手机和一条皮毛黑白相间的土狗。
她很孤独,渴望有个人说说话,但邻居们嫌她老糊涂了,总是对她爱答不理。
她的老伴儿——那个倔脾气的老头,曾经陪伴她大半辈子,虽然说话有时结结巴巴,喝醉了酒还会扯着个嗓子叼着旱烟骂娘的人,也走了十二年了,从此没人陪她说心里话了。
她的大儿子,那个长得最帅也是身体最好的儿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积劳成疾咳血去世了。
而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出去打工挣钱,只能在家务农,耿直孝顺憨厚的二儿子也在八年前离她而去。
自此,平时再也没人陪她说说话。
自老伴儿过世那年算起,她从二儿子初先家搬到小儿子冬先家已经有了十二年。
十二年来,她是又当妈来又当婆婆,勤勤恳恳的照顾着小孙儿。她不像现在的父母或者婆婆因为一点儿事,就骂骂咧咧,说三道四。她一向温和,慈祥和蔼。不过,她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她一向见不得懒人和不懂事的人。
而且和大多数中国老人一样闲不下来,她也喜欢种菜这种劳动,挑挑粪水,挖挖土,劳动是她保持健康的诀窍。
2016年夏天,廖治素一直都是过到这样的生活。直到她八十岁生日那天晚上,那个从小就奸猾的三儿子,带头逼她交出她这些年攒的钱。
她没读过书,性子又温和,不知道怎么利用年纪来维护自己的棺材本,而面对咄咄逼人的三儿两口子,她慌张的四顾,希望有人帮她说说话。
而那个不知去向,人高马大最孝顺她的二孙儿强子却怎么也没出现。
三儿子两口子为人是最刻薄的,这点她深有体会,他们两口子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分别人的钱,从成家到现在她一直都知道。
当初92年分家的时候,这两口子就不老实,多分了本该属于老二家的钱,还一直惦记着没结婚的老二家的那两亩地想把还未出生的玲玲过继给老二。
而老伴儿以为分家时,老三两口子会孝顺的让他们老两口跟着他们生活,但是除了没结婚的老二,其他两个儿子都明确的表示不愿意,气得她直抹眼泪。
平日里白对他两口子好了。
还是那个不受待见有哮喘的二儿子一口接上话:“妈妈,他们不供你们,我供你们!”
她两老口才算有了台阶下。
现在,最心疼孝顺她的老二也不在了,那个和老二性子一样的二孙儿强子也不知去向,她又该找谁?
宾客散去,老三木先红着脸坐在幺儿的堂屋里翁生翁气的对着她说:“三母(八字不合,又因陈强的爷爷排行老三,故而老人的四儿一女都这么喊),你把你的钱拿出来分了!”
廖治素抿着嘴唇,干枯的手紧紧的捏着八仙桌的桌脚,四处看了看,“我那里来的钱,我都莫得劳力了,那里去挣钱?”
卓秀青冷哼一声,翻着白眼,表示不信:“三休(陈强的爷爷)那些年养牛和卖菜秧存到的钱呢?还有大舅舅(廖治素那个老红军大哥)每年清明回来给你拿的钱呢?娇娇玲玲她们给你拿的钱呢?”
卓秀青可不相信自己的老人婆没有存到钱,毕竟这些年那些人拿了多少钱给老人婆她心里门清儿。
今天的寿宴是她两口子一手操办的,所费颇多,收到的礼钱还抵不了花销的,再说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年人手拿那么钱干什么?谁知道她是不是顾了她幺儿和幺女了?
趁着她活着在,早些分了,自家也能得两个。
廖治素气得直哆嗦,愤怒的反问:“我这些年不吃不喝不用喔?”
她挥着那干枯的手掌,表示她的不满,希望闺女和小儿子能站出来帮她说两句。
一旁坐着抽烟的陈冬先看不下去了:“三休留给三母的钱,莫得那个动她的,孙儿孙女回来了看她,拿给她的钱,就该她用该她吃,大舅舅拿的钱更是!”
“是不是三母顾了你了?”卓秀青看着幺弟冷笑,“你摞二层,三母把钱拿给你用了,你才这么急忙忙的跳出来!”
“我那里把钱拿给冬先了?”
“我没要三母的钱!”
陈冬先和廖治素前后否认。
“那你就把钱拿出来!”陈木先有些不耐烦,“你拿出来,我们就信!”
廖治素没了折,只好颤颤巍巍的佝偻着身躯一步步的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床头的那个红色老皮木箱低拿出了用红布包裹着的积蓄。
她捏着递给老三陈木先,心如死灰道:“这些年我就存了七千块钱,你们几个要分就分了!”
陈木先一把抢过,迫不及待的翻起红布,嘴里开心的宽慰道:“三母你放心,我们把钱分了,你以后要用,生病这些我们会把钱拿出来!”
廖治素双眼通红,默不吭声,只有铁青的脸和起伏的胸口显得她内心并不平静。
儿子不孝,这是她的过,她怪不着别人,小的时候没教养好。
陈冬先喝了一杯闷酒,看着三哥两口子这么逼迫母亲,他有苦说不出,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而陈秀芝两口子也坐在一旁不吭声,因为他们前两年摞二层修房子,廖治素确实借了一万块钱给他们。
“三家人,一家两千三百三十三!”陈木先数着散发着汗臭和陈旧腐朽气味的百元钞票,很快计算出了数字,“来,五妹儿,这是你的!”
陈木先把数好了的钱递给陈秀芝,陈秀芝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后她还是接下了,她打算私底下再拿给廖治素,她是万万不能再要母亲的钱的。
“冬先,这是你的!”陈木先把一沓钱丢在陈冬先的面前,随后把剩下的钱揣进了自己兜里。
陈冬先看着眼前的红票子,脸色很黑:“我不要,你们要分你们分!”
卓秀青脸露轻蔑,冷哼:“你要是不要,我们就把你那份分了!”
廖治素这时叹了口气:“冬先,拿着吧!”
陈冬先脸憋得通红,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口闷下,随后站起一把把钱抓住,走进自己的房间,猛的把门关上,他不想再看见三哥两口子那恶心的嘴脸。
廖治素又弱弱的说了一句:“还有强娃喃,你们不给他留一份?”
陈木先白了廖治素一眼,不满的说道:“强娃还不晓得死到哪里在嘞,再说了他年轻挣得到钱,就不给他分了!”
一旁站着的陈玉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听见廖治素的话后皱起了眉头,冷笑着问:“嫲嫲,你最喜欢的孙儿喃们不回来给你祝生呢?亏你小时候还那么喜欢他,那时候让你带一下我都不带!”
“你的生日他都不回来,他还想分钱?”
廖治素被陈玉玲的话挤兑到哑口无言,只有偷偷的摸着眼泪。
陈玉玲看着老人难受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
看,这就是你重男轻女的下场,让你小的时候只喜欢强娃不喜欢我。
陈琪和陈金涛两兄弟看着廖治素这么被堂姐拿话刺激,都咬紧牙关,脸色通红。
可他们两个胆子本来就小,没有勇气跟这些长辈闹翻,对着干。
他们想起了陈强,那个又高又帅的暴躁二哥。
他在的话,他们不敢这么做吧,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
最后家宴不欢而散,而那个漂亮的多层蛋糕则被喂了街沿上拴着的黑白相间的花土狗,没人吃。
廖治素躺在床上,想起今晚的事,就偷偷掉眼泪。
中年丧子,老年丧夫又丧子,人老了,不中用了,儿女都可以欺负她了!
她一夜没睡,以后的日子,天天胸口堵着气,再然后她就病了!
一年要住几次院,分了钱的三家人刚开始还好,后来因为昂贵的医药费也开始扯皮了,幺儿和老三因为两百多块钱闹得很不愉快。她有时候都想早早的死了,不过她心底还挂着一个人,不愿意这么早死。
而后廖治素的脑子慢慢的也糊涂了,得了老年痴呆症,总是把陈琪认成陈强,语言表达也是不通,乱七八糟的。
但她还是顽强的活着,就跟那条老迈的花狗一样。
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那个熟悉的人却一直都没出现。
她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