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2:《花,夏日》
“刚才在楼下没来得及向您自我介绍。阿舜夏,目前在公司的经纪部门担任室长职位。”
“阿姓吗?‘舜’和‘夏’都是什么字?”
“‘舜’是木槿花的舜(注),‘夏’是汉字夏天的夏。”
男人看了看今天和他见面以来言行举止始终谦和恭谨的男职员,点着头说:“任宋演。这是我的本名。”
阿舜夏愣了一下就自然地接上话:“您好,任作家。”
眼下他们两人正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既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与其他人合流坐在一起,显得低调又略微突出。
“经纪室长的话,跑来参加电视剧的制作会议是不是有点奇怪?”
任宋演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随着他的视线扫过,这间会议室几乎在座的每个人都下意识朝他露出逢迎的笑脸。
“当然,我知道包括你在内,现在你们所有人只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听这场会议……尽管我身为作者,今天出现在这里明明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阿舜夏的表情并不见尴尬,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就说:“我起初确实有感到疑惑,因为据我了解,您不像是会对这种前期工作感兴趣的人,不过刚刚我好像猜到了您的意思。”
任宋演不长不短地“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电脑屏幕问:“你觉得理由是什么?”
“您应该是听说了我们安排公司的艺人一起旁听的事情?”
“什么意思?”
“我猜想您不喜欢社长的做法,但还是决定给我们社长一个面子,所以您今天其实是特地过来看人的对吧?”
虽然看上去反应不大,但阿舜夏认为自己在这一刻似乎看到男人很隐晦地笑了笑。
“所以你真的只是刚刚才想明白我的目的?”
“嗯?”
“我可是听说你们社长最近把能动员的人都动员了,普通大小的会议室都坐不下那些被拉过来的爱豆,但今天我只见到了一个人,从逻辑上来讲,这不会是偶然吧。”
阿舜夏哑然,纠结片刻后,总算开门见山地讲:“您还记得,两年前公司推出的那个新女子组合吗?”
“那就是成员之一?”
“是。而且是门面担当,当前在队内的人气排名是长期的第一位。”
任宋演不置可否,注意力短暂从面前的电脑挪开,转头朝着会议室里的某个方向望去。
“其他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胆子嘛,也不知道该说是很大还是很小……”
在他不加掩饰的注视之下,那道暗中窥探他的目光又一次若无其事地岔向别处。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简直和拍打毛线团过后装无辜的小猫一样自欺欺人。
……
“我说,这位小姐,差不多该回神了吧。”
一只手伸到眼前晃了晃,走近过来的女经纪人在少女身旁拉开椅子坐下。
“我发现你最近注意力很不集中啊,怎么回事?”
允儿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故作严肃地皱眉叹气:“也许是因为人生的光明还没出现,太累了吧。”
“呀,你再这样,小心我真的收拾你。”女经纪人半气半笑地说。
唇角扬起一抹俏皮的弧度,允儿余光瞄向会议室里的某个方向,便凑近过去嘀咕:“敏珍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尹作家有点奇怪?”
“奇怪?”金敏珍顺着看去,表示认同,“的确,看面相还很年轻啊,而且这身高,恐怕都有一米九了吧?”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的脸!该说是五官吗?总给我一种微妙的感觉……”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种题外话的时候。你先好好再看一下剧本吧,知道了吗?”
被打断的允儿无奈抿嘴,低头看向手上的那份剧本。
“说起来,今天到场的演员也只有我一个人,姐姐你们就真的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或许是还有什么制作方面的细节需要和我们公司协调吧。”
金敏珍明显懂得她话中藏着的潜台词,但不以为意。
“你就放心好了,现在距离开机也就只剩下几周时间而已,还能出什么意外?”
然而,约摸在几十分钟以后——
“你这是什么话?不是,现在是欺负我们还没签约吗?!”
情绪激动的女性嗓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内不断回荡,就连待在车里的少女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砰!”
金敏珍脸色很不好看地拿着手机回到车上,刚关好门,迎面就对上了允儿看来的眼光。
她的神情发僵,终究是不解且郁闷地说:“你的预感是对的……那个什么尹作家,据说在会议结束后马上就向剧组提出要把你排除在外的建议,真是什么事都有!”
虽说前面在等待的过程中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真的亲耳听说这个坏消息时,允儿本人依然是愣了愣。
“那么……剧组方面,导演他们也同意了吗?”她情不自禁地追问一句。
金敏珍冲她张张嘴巴,欲言又止的样子已经充分说明了答案。
一股难以形容的失落感霍然涌上允儿的心头。
说实话,由于平日里本就忙碌的行程,她此前对于再度进组拍摄并未感到多么高兴,只能说为了艺人的身份和组合的发展,她愿意接受公司的安排。
可恰好就是如此,在允儿看来,自身被剧组通知出局的这件事才更加显得不妙。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抬起头来问:“那理由呢?总不可能什么理由都没有吧?”
……
“你不打算问一问我理由吗?”
下楼的时候,两个人并排站在电梯里,任宋演难得主动开口说了一句话。
阿舜夏闻言看看他,也顺势接茬:“那么我就问一问看吧。您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对她的长相不满意。”任宋演用完全听不出来是否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
这样的答案显然有些出乎阿舜夏的意料,他纳闷地问:“您是觉得,呃,那孩子还不够漂亮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任宋演含糊的态度颇叫人恼火,“她的脸确实给我一种微妙的感觉。”
阿舜夏想了想,旋即吐出口气,重重点头:“这样啊……我明白了。”
“对了,我之前一直忘了问,你进公司几年了?”电梯抵达,任宋演先一步走出去,同时回头看来。
“算一算,到现在也快两年了。”
“两年?”
“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惊讶。”
看得出来,男职员很想询问惊讶的地方是什么,但见任宋演把头转了回去,只好带着心里的困惑把嘴闭上。
等到将人送回一楼大厅后,阿舜夏就马上识趣地选择低头告辞。
任宋演提着电脑包,留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走进电梯的背影,然后,忽地笑笑,转身走向大厅的门口。
出了大厦,他就轻车熟路地在附近的露天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掏出钥匙解锁开门坐进去。
“蝴蝶,根据实时路况,帮我导航一条最快的路径回家。”
“好的,为您服务。”
安放到支架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发出了音色中性且流畅的应答声。
没等他启动车辆,一阵急促的铃声就随之响起。任宋演停下动作,想想还是没有拒接。
“嗯,是我。”
“呀!”
手机当中传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吼。
……
“总之,我先送你回去吧。”拉上安全带转过身去,金敏珍瞅瞅后视镜,“允儿?”
坐在后排的少女摆脱思绪,一语不发地同样插好安全带。
这辆停在地下的保姆车开始缓缓启动。
……
“我还以为你事先至少会对我的反应有所准备。”
瞥了眼从另一处地下停车场中驶出的车辆,任宋演稍踩刹车,嘴里继续说:“我早说过选角的事我不希望其他人插手。”
由通话那头传来了加重的鼻息声。
“算是我判断失误了。我原本以为,你这家伙至少还会有那么一点人情味……”
“看来你还知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呀,任宋演你这个狗东西!”
电话的另一方毫不犹豫地骂了句脏话。
……
当保姆车驶出地下时,允儿又望向了抬起栏杆的那块道闸牌。
可是这回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仅在短短的一瞬间后,她就脱离了头顶遮蔽的阴暗和寂静,回到喧嚣且光明的人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前方,眺望着远处逐渐暗淡下来的天际线。
早春的黄昏已至。
……
任宋演稍稍抬了抬眼皮,隔着车前窗眯眼望着天空中挂着的那轮炎炎烈日。
夏天正午时分的灼热气候让视野中的光线都变得微微扭曲起来,一切仿佛都带上了不真切的梦幻色彩。
“哈喽各位听众,现在是2021年7月22的中午时间……”
分出一只手打开车载电台,男人看了眼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一边转动方向盘混入街上的车流之中,一边也不客气地回应:“呀,李sunny,你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