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社论：关于接待国联调查团的意见

国联满洲调查团定于本月十三日抵上海。该调查团在上海稍有停留，而后由沪往宁，由宁再经平津往满洲，着手实地调查。数日来，调查团所将经过之各地，正在筹备接待。调查团员为中日纠纷，跋涉重洋，以来远东，即以主客关系，我方亦应稍尽东道之谊。况将来中日问题解决，又有待于该团之秉公调查，忠实报告。我方供给该团方便机会，俾该团得以征询意见，采集事实，一切有顺利之进行。在此点上，我方亦应有筹备妥善接待之必要。惟在接待上，我辈有意见数则，谨为贡献，以备参考。

在接待态度上，我辈认为有一重大原则：毋过事铺张，毋过分逢迎。此次调查团过日本时，日方极其包围宣传之能事。我国接待，无取于此。今日满洲事件，我辈自信理直气壮。我辈立场，与日本纯然不同。我方在事事露布真象，日方在处处掩盖内幕；我方贵公开，日方贵秘密；我方在坦白，日方在弥缝。接待方法，我方贵守真，日方贵作伪。在手续上言之，我方守其易，日方取其难。故铺张一层，日方有不得不取此之苦衷，我方则为之有害而无利。故在接待上，我方尽可出之以简单质朴，处之以诚恳忠实，我方切戒包围，切忌宣传。盖大规模之宣传事业，本为西方新起之广告技术，我国人忠朴老实，不惯于此。我辈在此手段上后起国家，为之不慎，求巧反拙。进而言之，调查团各团员均曾周游各国，饱经事变。调查团委员长黎顿，在欧战时曾任英国宣传委员会委员长，对宣传一技，不止此中能手，且为专家。故在宣传上，一有不慎，实成班门弄斧。况在理直气壮之国家，实事求是，即得胜利，不善大规模宣传，亦不用其大规模之宣传。所谓毋过事铺张者，其义在此。

其次，我辈亦慎勿过分逢迎。今日满洲事件，我为无辜受侮、无故受欺之国家，此为事实。压迫摧残之民众，颠连无告，怨忿填胸，急于得一机会，吐此不平之气，此又人情。然我辈又须认清，调查团之责任，固在采集纠纷事实，不在测验民众情感。惟其如此，在我方亦只能凭事实争是非，不能用感情论曲直。此项调查员，固非我国小说上所传说之包文正、施不全可比拟，中国对此项团员，亦应保持国家之身分，固非呼冤告状之地位。故在接待时候，我方正当态度，即在据情说理，绝不在乞哀求怜。我辈只望他人主持公道，不望他人俯视哀怜。中国国民恭敬知礼，为世界所称誉，守此不渝，即为已足。过之，则为逢迎。逢迎一点，我辈不善为，亦不用为。

此原则明白以后，我辈认为在接待手续上，更有数要点应为注意：第一，我方应注重人民自动的招待，而不趋重官方的正式招待。日本此次招待调查团时，口口声声指责中国为缺乏现代组织之国家，此实表示日本人对中国文化绝无认识。中国文化，其重心在家庭与社会之组织，而不在政治之组织，此点西方之有识者都能言之。尽管中国政治如何紊乱，中国社会组织之系统依然存在。惟其如此，中国之民意，绝非政府所可完全代表，更非政府完全可以伪造。目前自号有现代政治组织之日本则不然。彼方之民意，为政府一手包办，政府权力，又把持于军阀之手。故调查团在日本时，一切招待出之官方，所谓官方，即系军阀指挥。故调查团在日本，绝无与日本真正民意接纳机会。中国应反此而为之。我辈政治组织上，对现代式的国家虽系新进，然民族意识实深厚，民众意志实一致。我们欢迎调查团与中国民众接近，我们亦敢于让调查团与中国民众直接接近。第二，在民众团体招待上，我辈切宜取分工合作办法。以往历史上，对外来团体，我方曾经有过民众招待办法。然偶有各自为谋、彼此重复之现象。此其弊，则主客双方，时间都不经济。此种举动，只求周到，不在虚煌，只在尽地主之谊，不在出锋头，此又为应注意之点。第三，在接待时，对事实之报告务求简节，不在烦重，务求真确，不在夸张。曾记英国历史上有一选举舞弊案，原告所控者，为被告某以二辨士收买选票。被告以款目太小，不为违法。法官则谓苟为违法，则千万金买一票，与二辨士买一票，其罪相等。裁判官所问者，为违法不违法，固不在款项之多少。我辈向调查团报告事实时，即应明白此义。我辈今日对日本问题，只在揭穿真象，宣布事实。真象事实明白，则是非曲直自定。烦重之请求，夸张之报告，倘不幸彼此冲突，又陷自露马脚之咎。上列所言，为招待之手续。

今兹筹备之方法，我方有数事亦应急于注意。第一，应认清总题目，切不可本末颠倒。调查团所负调查责任，为满洲事件；日方所注重者，为满洲事件；我国今日向调查团报告，所应趋重者亦应为满洲事件。凡上海问题、天津问题、青岛问题，均为满洲支节问题。故我方所搜集材料，均应以满洲问题为主体，处处应证实并吞满洲为日本真实之野心，满洲一切变动为日本人主动之傀儡戏。上海、天津、青岛这一切变动，我辈均须证实为日本掩护满洲问题之支节。而在筹备上，我方尤宜搜集确切可靠之佐证，切不宜凭空构造。凡有此项佐证材料者，在此时际，国民应自动通知各地筹备接待之团体。盖当事者恐有搜集不周之处，遗漏实为可惜。其次，在筹备上，我辈更应留意日本此一周来对调查团反宣传各要点之所在。调查团因路程关系，先经日本。日本固已抱定先入为主之做法，然虚构伪造之议论，终不能受事实之反证。我辈应对日本所提各点，搜罗材料，为之反证，使敌方一切诡计，不攻自破。

上列所谈，为我辈在本题上偶然想到之几点。谨为提出，以备参考。要之，今日满洲问题，事实具在。日本有掩耳盗铃之胆量，绝无一手遮日之技能。真象既明，是非自辨。作伪者难，守真者易。我方舍难就易，当无不胜之理。惟负责者慎之。

（《益世报》，1932年3月12日，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