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梦回儿时
中考结束以后,贺梁扉安排了家教给贺森繎,提前学习高一的内容,每天上课六小时。
假期里,其他的技能学习也依旧照常进行。
不久,中考成绩出来了,贺梁扉那叫一个高兴,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我儿子就是厉害!全A+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儿子啊,你想去哪里念高中呢?”
“我无所谓,你看着安排就好,去哪里都一样。”贺森繎回答。
一开始他曾想过回G省念高中,再不济也可以离G省近一些,可现在他已经知道敬城距离G省有两千多公里,单凭地理距离太遥远,就是一个大问题。
况且他爸肯定不放心让他回去,若是提出来,估计会增添不少负担。
如今大家都还年少,干脆等成年了再去寻找曾经的那些人,那个时候也许更自由一些。
只是,到时候估计物是人非了吧。
“好嘞!”贺梁扉爽口答应,那就给儿子报名市里最好的高中!这样上顶尖大学的机会更大!
夜幕降临,贺森繎站在七楼房间里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的星空。
今天的夜色特别美,星河璀璨,明月皎皎。
贺森繎拿着智能手机,面色有些犹豫,过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气,拨通了一个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停机。还是停机。又是停机。
他有了自己的手机以后,发现怎么也找不回之前的QQ号了,而他从前本就没有多少朋友,更没有记下他们的电话号码,一年前他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实实在在与他们断了联系。
后来他想起来自己其实记过一个号码,只是因为那号码的主人让他别再打过去了,并且当时的他也只是借了别人的手机打过一次而已。
中考结束以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白日里很忙碌,晚上才有个人时间,于是他开始给颜琇打电话,这就是他唯一记得的号码。
算上刚才那次,已经是第二十次拨打这个号码了,可从未接通过。
“也是,四年级的时候打过一回,现在过去五年了,打不通也挺正常。”他自言自语。
可每次听到这个礼貌又机械的声音,他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好希望有一天可以打通,希望那个动听的嗓音可以再次传来。
他不知道,这个小座机的号码早在颜琇六年级的时候就不用了。
盛夏的微风沁人心脾,贺森繎躺在阳台的吊床上,凝望着远处繁华的都市,不知不觉入了梦中。
————
梦里的他还是那个小小的人儿,躺在亲生母亲怀里,看着亲生父亲絮絮叨叨。
一阵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那个陈旧的房子里,看着眼前两个吵架的人,鸡飞狗跳,却也热闹。
接着,他发现四岁的自己躺在小草坪上,阳光刺眼,春风和煦。
那时他爸妈又吵架了,吵得比平常还要激烈。
他没忍住流泪了,偷偷跑出家门,默默哭了一路,最后停在幼儿园后面的草坪上,身心疲惫地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走开!走开!”
接着他的余光瞥见了一根细小的木棍飞过。
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三米外居然有一只大毛毛虫!看它那肚皮朝天仍在挣扎的样子,像是刚被掀翻。
他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距离他一米以外站着一个短发飞扬的女孩子。
她身穿淡紫色上衣、浅灰色裤子,左手还拿着一根细小的棍子,刚才的棍子应该是从她空着的右手里飞出去的。
“对不起啊……我没有打到你吧?不小心手滑了……”女孩的脸色羞赧,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过了几秒她似乎又意识到什么,把左手的棍子也往身后藏了藏。
他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微微挪动身体,离那只毛毛虫更远了些,然后继续望着天空发呆。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在他以为女孩已经走了的时候,有人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还是刚才的那个女孩,她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道:“哇,你是不是哭过啦?”
他没理她。
“你为什么哭啊?”小女孩歪了歪头,往他那儿靠得近了些,漂亮的眼睛眨呀眨。
“你说句话呀!”女孩有些着急,皱起了眉头。
他还是一言不发。
“是不是跌倒了疼?还是有人抢了你的玩具?或者是爸爸妈妈吵架了?”女孩依旧不依不饶地发问。
当女孩说到父母吵架的时候,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抿了抿嘴巴。
女孩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原来是爸爸妈妈吵架了嘛?别伤心啦!呐,我问你哦,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不一会儿,他微微点头。
“那不就行了?爸爸妈妈这么爱你,如果他们吵架了,你要勇敢滴站出来主持公道!这样他们就不会老是吵架啦!”女孩甚至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他偏头躲过女孩的手。
“嘻嘻……我和你说,我还羡慕你呢!你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可是我爸爸很少陪我,妈妈说他的工作太忙了,实在没有这么多时间。”
女孩的神情有些落寞,不过一会儿又扬起了笑容,“你可是男孩子哦,男孩子要坚强,遇到问题可以想着去解决,不要哭鼻子啦~”
他睁着黑亮的双眼,有些呆呆地望着女孩:为什么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懂得这么多?
几秒种后,他又点了点头。
女孩又笑了笑。他不知道她的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哑巴呀?好可怜噢,还好我主动和他说话了,不然他岂不是一个人一直伤心?
半分钟后,远处传来呼喊:“女儿!你在哪儿呢?颜琇,颜琇——”
“我妈妈找我了,那先酱啦!拜拜~”说完立马起身跑出了草坪。
待他起身寻找时,已经找不到她人了。
“颜琇?”小男孩呢喃着。
画面再次变化,接下来就像电影开了倍速一样,胶片里相识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五岁那年再次见到她时,她好像不记得他们之前见过了。
有一回他意外迟到了,被罚站在教室前门口。
坐在隔壁班最后一排的她,居然趁老师不注意小声地偷偷和他说话,还鼓励他:“你要坚持住,千万别晕过去呀!”眼里带着很明显的可怜与同情。
六岁那年,幼儿园举办亲子活动,他那一侧赛道的彩绳很高,以他的身高完全碰不到。
而她那一侧的彩绳较低,稍微跳起来就可以抓到。
他正在原地发愁,居然看见她在另一头狠狠拉下彩绳,连带着他这一侧的彩绳高度也变低了。
他惊讶又惊喜,直直地看向她,笑容刚扬起来,就看见她用口型说了两字“快呀”,他点头“哦”一声,急忙完成自己的任务。
到了终点时,他本想谢谢她,却发现她已经前往下一个项目了。
二年级的时候,是他先去剑麻上刻的字。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总是去别人家串门却是不来他家玩儿,他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为什么你和别人那么好,但就是不和我玩儿?
所以他就像恶作剧一样,专门在去往幼儿园的路上的一户人家门前的剑麻上刻了他俩的名字。
字体其实不大,如果熟悉的话可以认出来,如果不熟悉,其实并不会凑近看。况且风吹日晒,总有一天会被磨掉的。
结果,他隔了几天去看,居然有变化!他辨认笔迹,确认对面的人是她,于是他更想捉弄她了。
几个回合后,他俩就把别人家的剑麻弄得体无完肤。
现在看来可真是太幼稚了。
三年级的那位小班长表现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气质。
以前的她是活泼的,爱撒娇玩闹的,爽朗的。
当了班长以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应该不能这样没有威严,就喜欢绷着个小脸,像只傲娇的高贵小猫一样。
无论是领读、听写的时候,还是升旗的时候,她都是十分正经的。
他觉得这样的她真有趣,越发觉得她可爱,于是在某一天路过她的时候,带着恶趣味地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做出这个举动后,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在干嘛!?
四年级的时候,她问他:蔡芸和邓海倩,你觉得哪个漂亮?
他想也没想,立马回了一个字——你。
在他眼里,颜琇确实是最漂亮的姑娘,他一点也没骗她。
后来,他因为打篮球认识了几个本校的学长,有时候几个学姐也过来看他们打球。
过了一段时间,颜琇得了水痘回家了,他当时还和同学打听了一下她啥时候回来。
这事被几位学长学姐知道了,各有各的说法。
特别是那几个大胆又痞里痞气的学长,瞧他那紧张的小模样,就揶揄他说:“哟哟哟,咱们森繎小小年纪就知道担心老婆哩!”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好久。
他红着脸解释了几句,发现根本没用,想着也不过是玩笑话,就不理会他们的“疯言疯语”了。
谁知道颜琇回来后被他们打扰到了,还气鼓鼓地过来和他嚷嚷。
他晚上打球的时候,只好严肃着一张脸,对学长学姐们说:“你们再胡说胡闹,咱们以后就别一起组队打球了。我这回没有开玩笑。”这下他们才消停了些。
再后来,他知道颜琇他们五年级就要搬走,顿时觉得心理空落落的——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怎么就要离开了?
有一天下午打篮球,他坐在阶梯上休息,偶然看见严艺元的那个旧手机放在外套口袋里,他突然想:我可以打个电话给她吗?可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电话,更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于是他第一次拜托别人帮忙,只是为了求一个电话号码。
严艺元消息灵通,平常和女孩子们关系也好,不一会儿就问到了。
可惜第一次他打过去,并不是颜琇接的。
他可惜不是本人接听的同时,又有些庆幸不是本人接的,因为若是本人接了电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即将回家的时候,严艺元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来电号码,急忙接过来,果真是她!
心里千转百回才想出来一个“想你了”的答案,后来听她总说“早点干啥巴拉巴拉”,他直接脱口而出“早点见你”。
鬼知道——哦不,鬼都不一定知道他回去后悔了多久,总觉得自己莽撞了。
……
“滴滴滴——”
床头柜上的闹钟响了,一缝隙的阳光钻进屋里,却莫名亮得贺森繎睁不开眼睛。
他缓缓将手臂搭上自己的额头,接着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心思有些恍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梦里的人究竟是自己的想象还是亲身经历。
从小娃娃到小女生,她是那么生动鲜活,光是看着她,就让人心情雀跃。
何况,他的目光从四岁那年就追随着她,一直追到了四年级。
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重。
许久,他轻声呢喃:“颜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