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孟光不接梁鸿案
亏得我爹压制着，不然，我早被祖母护到碧樗院里藏起来过冬去了。
陆采之对我说：“这天冷！冰儿，可苦了你了。走，到姨娘房里去，姨娘给你煮茶喝。”
我跟着陆采之进了屋，好一阵阵香气。我赞叹道：“姨娘，好漂亮，好香！”
陆采之在屋里的小几上奉着新开的梅花。那梅花就着背后的大屏风，显得爽朗气度。可真道是“既生瑜，何生亮？”在我爹心里，有了我娘高靥儿音容在前，不管她陆采之如何品貌兼备，也是一个替补出场。
我在陆采之的房里喝了茶，还一起吃了晚饭，过后，便要告辞回自己的雅阁了。
陆采之住的院子东边，就是雅阁。雅阁在寒家的中心，是一栋小两层楼房。我爹的书院，离我的雅阁和他的卧房都不过百余步。只是，这么多年他的卧房都尘封着。他住离我最近的书院。
这书院是我爹儿时的书房，后来加以扩建成了一个小四合院。他娶我娘的时候，就把离书院最近的一进六间房子装修做新房，成亲后都住在那儿。
那日下午，我爹被朋友约着去听空空妙人说评书，晚间方回。
回家来，我爹先去雅阁，看我。
厅里，壁炉中烧着旺旺的炭火，暖气十足。一个老妈子坐在壁炉旁尽职尽责地看着火。里间，卧室的屏风后，没有丫鬟，我穿着日常小薄褂子，趴在床榻上对着围棋盘儿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儿。
“冰儿！你还不睡？”我爹唤我。
“爹爹！”我马上跳起来，屐着鞋，就要扑到我爹怀里。
我爹把我拥进怀中，说：“也不披件披风！天冷，着凉了怎么办？”
我嘻嘻笑着，也不忙着从我爹怀里钻出来，说：“不冷。”
我爹带着我坐到床榻上，拉过被子，把我的后背裹上。我也就势滚进我爹的怀里，腻歪着。我说：“今天，我喝了陆姨娘煮的茶，好喝。”
“先生教了你哪些字？”我爹却问。
我答：“先生教了好多！我都会写了！照着卫夫人的笔迹，写的簪花小楷。”
我爹点头。
一会儿的，屋子里很安静。
“爹——”我唤道。
“嗯……”
“爹——”
“嗯！”
“爹——”
“嗯！”
好一阵软绵。
我爹终于忍不住，问我，“冰儿！你怪爹吗？”
“不怪！”我且问他，“爹，怪什么？”
“我娶了你陆姨娘。你怪爹吗？”我爹说。
我回答：“我不怪。陆姨娘人好。”
我爹想是觉得我不会懂他心里的矛盾。我却只对他说：“爹，你成亲了！我很高兴！”
望着我眨乎乎的亮眼睛，我爹的心都被撞疼了。他把只我拥进怀里，哄道：“睡吧！很晚了！明天起晚了，先生要骂。”
我在我爹的照顾下钻进软软的被子，闭上了眼睛。
我爹成亲了，我心里高兴不起来。
我爹成亲了，他心里也高兴不起来。我爹从暖阁出来，回到书院自己的起居房，洗漱后，也就睡下了。
那夜，陆采之在撷院新房中熬夜点灯，撑到亥时将过，也不见我爹来。
陆采之心中怅然，才由丫鬟淑人服侍着睡下，一夜里也睡得不尽踏实。
卯时才到，身在书院的我爹已起床。
冬日的江陵，雪意漫天，寒气逼人，我爹却已来到书院的露天场地中练剑习武。剑花在雪地里掺和着雪花，还真有那么几分冰龙白玉“雪花神剑”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爹才停下。
我爹怔怔望着漫天的雪，似是忽地心里头又生出了恼意。
雪越来越大。我爹回到屋中，仆人便进来把炭火加得更旺。我爹就坐在在窗台边的床榻上，就着屋外亮光，饮茶，看起书来。
一时间，分外安静，我爹便看完一本《逍遥游》。等他起身说要去换一本书来时，却发现门口立着一人。陆采之披着凫靥裘，肩上、斗篷上都堆满了雪。
我爹见状，便要叫人进来伺候。陆采之却自己脱下了斗篷，连身上的凫靥裘也取了下来，走过暖炉旁来，把手伸向炉边取暖。
我爹终是没有将下人们喊进来，只是对陆采之说：“你身体弱，别冷着了。”
陆采之只说了个“不会”便没有搭话，只是在手已经变暖和后，拿起我爹之前看的那本《逍遥游》，自顾自地坐在我爹的榻上看起书来。
陆采之头上梳着倭堕髻，发髻上别着亮堂堂的水晶簪子，穿着窄窄的翠色束腰袄子。她这安静地看书的样子，让我爹想撵她也撵不得了。我爹只好不理会，自己取了几册最近市面上颇为流行的才子佳人纪传，斜坐在椅子上看起其中的一本儿来。
一会儿，下人来送早点早茶，见陆采之也在此，便马上再送了一份相同的来。
不知何时，陆采之竟把我爹的《潇湘夫人传奇》拿过来看了。
这潇湘夫人是寒山先生杜撰出来的人物，书里把潇湘夫人千里追夫、勇斗恶仆、携夫作战的事迹大肆渲染。陆采之正一目十行，想象着潇湘夫人和夫君同仇敌忾的儿女情长时，我爹突然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望着屋外。他说：“雪已经停了，我出去走走。”
陆采之也起身，穿上自己的凫靥裘，戴上斗篷，却手里仍拿着《潇湘夫人传奇》，也准备走了。
要出了这门，陆采之终于说了句：“我回‘撷院’。”
“撷院？”我爹转过头看她，问。
陆采之答：“撷院，是我给我们的新房取的名字。”
说到新房二字时，陆采之的脸还是红了。我爹却不想管那脸红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是否有荡漾的风情，“哦”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陆采之出了我爹的书院，慢步赏雪。几步路，就到了书院边的那一进六间房子，陆采之知道，这是之前我爹和我娘的居室。
这里门窗紧闭，看起来是荒废久了。
陆采之走到那房子跟前，竟有个大胆的想法，想把那闭门的锁砸了，进去看看。
想着如此，她便让陆淑人回转我爹的书院的武器库房去，拿斧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