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缠烂打纨绔子
清晨,夜雨未停,赵原撑着伞,去看了官府张贴的通缉榜。
无面杀手的名号由来,乃因见到他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没人提供信息,通缉榜上便只画了一个没有脸的男人。
“还真是‘无面’杀手。”赵原嘀咕了一句,在街上走着,忽然后脑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闻到一股沉香和甜酒味道,周身暖融融的,似乎躺在被窝里。
“郎君,你醒了。”娇柔嗓音如轻风拂耳。
赵原大惊睁眼,发现自己只穿着薄薄一层单衣,枕畔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急忙翻下床,环视四周。
这里是女子闺阁,正北角,红玉珠帘隔出一间茶室。另有一戴面纱的女子跪坐于茶室檀木案前,用红烛温酒,举止优雅,显出几分神秘和不同。
木案上放着一张丝桐,案角香炉轻烟缭绕,熏得整个屋子秾丽醉人。
赵原想问这是哪里,忽然大门从外被打开,走进之人正是宋鹏,以及两个小跟班。
“小胖子,你又想干嘛!”
“小胖子?”宋鹏不满地重复这个称呼,恶狠狠瞪着赵原,“赵二郎,本郎君之前好心相邀,你不识抬举,这不还是来了?清什么高啊?我看你享受得很嘛!”
赵原闷头挨了一棒,脑袋现在还疼,听了宋鹏这番话,终于想起来,之前宋鹏是要请他到艺彩楼还是采艺楼来着。这小胖子真可恶,邀不动人就用强的,作恶作到风雨无阻的份儿上,当真敬业。
他斜了宋鹏一眼,快步走到门口,被宋鹏伸出的一只肥手拦住。
“别着急走呀,你刚醒,事儿还没办呢。”宋鹏贼呵呵笑道,“快回床上办事儿!我们旁观,绝不打扰,哈哈哈……”
赵原厌恶地推宋鹏:“滚开!”
宋鹏用肥硕的身躯挡住门,赵原一推推不动,只好双手拉扯。俩小跟班过来帮宋鹏,想把赵原的手从宋鹏肩上拽下来。
“乖乖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宋鹏稳如泰山靠在门上,邪笑,“本郎君又不是要吃了你,是好心给你喂食的,你弄明白没有?”
赵原敌不过两个跟班的力气,在手被拽得离开宋鹏肩膀时,顺势给了小胖子一巴掌。
“?”宋鹏,“你们干什么吃的!把他的手给我抓住,抓住了!”
方才与赵原同枕的女子,躲在床角,战战兢兢看四个男人打架。
俩跟班儿会点擒拿功夫,很快制住赵原双手。
宋鹏挽起衣袖:“敬酒不吃吃罚酒,本郎君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小胖子不是你能胡乱叫的!”说着准备一巴掌还回去,反被赵原一脚踹在裤裆。
这一脚力道之大,看得床角女子不禁捂住眼睛。
“嗷!”宋鹏捂住命根,痛得原地打转儿,脸涨得通红,怒骂,“你们两个饭桶,为什么没把他的脚也抓住!”
赵原知此举一定会引来宋鹏疯狂报复,但他想起韩宣禺所言,便没忍住。此时他双手双脚分别被两个跟班抱住,随后就挨了宋鹏一记耳光。那恶郎没修理的尖利指甲,把他脸刮得火辣辣疼。
“还敢踹我?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着回去啦!”宋鹏离开门,换了个宽敞好施展的方位,高高提起右脚,眯虚眼睛瞄了瞄准头,发誓要踹回去。
啪!
一声巨响,宋鹏脚没落下,身侧木门突然破裂崩飞。
门内众人俱一惊,定睛一看,门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窟窿外,随着踢门的落腿动作,一个潇洒男人衣襟翻飞。
宋鹏呆立原地——又是这个家伙!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认识以来赵原头回发现,梁成誉这般高大威猛、英武不凡。
只见梁成誉踏着碎木走进房间,拍了拍宋鹏脸上肥肉:“刚在外头看到你们仨儿鬼鬼祟祟就知道没好事,还好我决定跟过来看看。你们居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又欺负赵原来啦!”
宋鹏双腿打颤,支支吾吾地道:“我们就想……跟赵郎君交朋友,你看!本郎……我还掏银子替她请小娘呢。”赵原昏迷期间,他们去了趟春风楼,还到路边摊吃了个酱肘子。
梁成誉喝道:“赵原是什么身份,凭这两个低贱烟花女,也配伺候他吗?”
“不配不配……”宋鹏连连摇头,见梁成誉没动手,赶紧带头连滚带爬地逃,远了,才敢投来恶毒目光。
“切,无趣。”梁成誉还想耍耍威风,不料宋鹏这般无胆,吃过一次亏,就怕成这个样子。
这时,床角女子裹着衣衫上前,忐忑说道:“郎君,我不是艺彩楼的,我是对面春风楼的。”
“对门的怎么在这儿?”梁成誉随口一问。
“宋郎君说,艺彩楼不给面子,坚持只卖艺,所以喊我来伺候赵郎君。”女子道,“银钱我不赚了,你们可不可以放我回去?”
“走吧走吧。”这女人长得不行,梁成誉没空搭理她,鼻子已经被满屋酒香吸引。
珠帘后的女子还在温酒,因戴着面纱,不知在经历自家房门被踹烂之后是何表情,只那气定神闲的模样,颇有大家闺秀的修养。梁成誉来到珠帘前,伸手取了一杯酒。
“好酒,真暖。”他连饮好几杯,也不征询温酒女子的同意。烟花女子嘛,存在的意义就是讨好男人,有男人喝她的酒,是赏脸。
“你真是走到哪儿喝哪儿。”赵原夺过梁成誉手中酒杯,放回檀木案上,推了推他,“快走吧,我好冷。”
天上凉雨纷纷,疏风过漏窗。赵原穿着单薄直打哆嗦,脸也冻得发青。
梁成誉自然不希望朋友冻病,可当他抬腿要走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赵原不见梁成誉跟上,走了两步折回:“磨蹭什么……”话未说完,胳膊被扯住。
“酒里,有毒。”梁成誉痛苦地抓着赵原,随即手一松,倒地不醒。
赵原捞了一把没捞住,抬头看向珠帘后。
温酒女子掀开珠帘,慢悠悠走出,面纱随风微微摆动,柳腰花态,身段好得无可挑剔。
赵原:“是你在酒里下毒?”
“不错。”
“你为何害他!”
女子眼中划过一丝轻蔑,缓启朱唇:“被命运抛弃的女人,凭借才艺谋生,理当受到尊崇,岂容臭男人出言侮辱?”
回想梁成誉说过的话,倒有一句“低贱烟花女”。得知是言辞冒犯了她,赵原赔礼:“是我朋友失言,我替他向娘子致歉,还请娘子解毒。”
“妙翼不想惹上官非,但要我解毒,却有一个条件。”自称妙翼的女子道,“妙翼一生研究医术和毒术,苦无试验之人。如果郎君愿意成为尝毒人,妙翼自当救您朋友。”
赵原往前移步,立于女子面前,身高优势让他有了几分底气:“你不怕我报官?”
“那得看地上这位能否撑到那时。别怪我没提醒郎君,此毒一刻钟即会要人性命。”女人细雨绵绵般的嗓音,透着令人不适的阴寒,“再者说,臭男人自己贪杯,也要怪在妙翼头上么?”
赵原按捺下怒气,心道只是尝毒而已,事急从权,梁成誉命在旦夕,只能先争取时间,再寻化解之法。问:“如何尝?”
“妙翼会不定期给郎君毒药和解药,验证药效。放心,不会要郎君的性命,只是毒发时会受点苦。”她伸手进荷包,掏出一粒黑色毒丸,“这是我昨日刚炼的——魇毒。”
赵原接过后立刻咽下。
妙翼微微愣神,不曾想到,以命换命这样事竟有人这般爽快,稍稍仰头,便把这个男人的模样印在了脑海里:“可别想报官逼我交出解药,妙翼性子烈,大不了以命抵命。妙翼的命可比不上郎君的金贵,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可以救他了吗?”赵原冷言打断。
妙翼又从荷包里掏出另一粒药丸,用那惑人朱唇说道:“你吃的‘魇毒’会在两个月后发作,解药还在炼制阶段,但我不保证一定能炼成哦。此药对‘魇毒’亦有延缓之效,只此一粒,你可以选择,用它救朋友,或者救自己。”
对女人的反复试探,赵原很不耐烦。他发现自己讨厌她眼中的玩索意味,还讨厌,被威胁。
“如何?还是自己的命更宝贵是么?”误以为赵原的沉默是在权衡,妙翼杏眼弯弯含笑,嗤道,“虚伪男人。”
赵原把解药放梁成誉嘴里,灌了点茶确保其咽下,而后起身,回敬妙翼说道:“人心经不起试探,你用这般决然的方式,若是想追寻真情义之类的答案,只会令自己更加失望。”
妙翼凝眸,笑意不再,眸中冰寒好似窗外冷雨,凝结在赵原脸上。
赵原并不回避这刺骨目光,仿佛越是冰冷,越能让他头脑清醒。不管这个女人当真需要他试验毒药,抑或只想捉弄他,这个时候,都没时间过多揣测。
“我朋友何时能醒来?”他问。
“这支香燃尽,就能醒了。”妙翼收起敌意,恢复从容,移步珠帘后,于丝桐前坐下,重拾笑意,“郎君请耐心等待,妙翼愿为您弹奏一曲。”
“不必了。”赵原一刻也不想多呆,从被窝里翻出自己的衣裳,扶梁成誉出了房间,于附近客栈休息。
一炷香后,梁成誉醒转。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并排走在落雨的街道。
“这雨真烦!倒霉透顶!我梁成誉这么英俊潇洒聪明可爱的人,竟被个艺女算计,传出去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赵原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很丢脸?瞧,你默认了,果然就是太丢脸,我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不报此仇非君子……”
一路上,梁成誉脑补着毒女残害俊男戏码,一个劲儿挠头皮,发型都给整乱了。赵原寻思自己吃了毒得找大夫瞧看,根本没听他自说自话个啥。
梁成誉不知道昏迷后发生的事,还以为小小艺女不敢真把人毒死,念叨:“还好毒不厉害,这么会儿功夫自行消散了。”威胁赵原:“我这次的糗事你不许跟任何人说,否则你死定了!”
总算得到一声“嗯”的回应。
“多说一个字你会死呀?”梁成誉满目挫伤,“死样儿,也不安慰安慰我。”
“你烦不烦?老是‘死死死’地说我!”赵原心想,若那毒女炼不出解药,自己真会赔命。
梁成誉对赵原的态度相当不满:“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赵原不答。
“就是这冷傲性子!”梁成誉道,“跟你讲话真没劲,你压根儿没有同情心,你的世界好似只自己一个人,对别人的痛苦充耳不闻!”
“早跟你说,管住自己的手和嘴,你偏不听!”
“我从来都这样,你看不惯,可以不要和我做朋友啊!”
赵原咬牙忍了,毕竟梁成誉是为了他才到艺彩楼来的,可自打认识这个所谓的“朋友”,他的世界就不再安静:“话说在前头,你若再偷东西被人追,口无遮拦被人毒,我就见死不救了。”
梁成誉不知赵原这次也救了他,还以为指的之前:“江老头的事就是个意外!我不就让你脱个衣服配合演场戏,说得少了块肉似的,记到现在。还不是怪你不肯借银子给我,我只好劫富济贫咯。”
“有借有还才叫借,你自己算算欠我多少钱?”
“你这么有钱,跟我个穷人斤斤计较!”
“别想赖,账我都记着呢!”
梁成誉翻了个白眼:“要不这样,你拜入我门下呗,跟我学妙手空空,不然,学点儿功夫也成,我欠你的钱就当抵学费。”
“休想。”苦于找不到东西堵梁成誉的嘴,赵原加快步伐。
梁成誉紧追不舍:“别忘了我们约好后天去钓鱼哟。”
“知道了,你别再跟着。”
“对了,赵原,你成亲这么些日子了,跟我讲讲你和夫人的房中趣事呗。”梁成誉一点儿也没撤退的意思,眉毛一挑,邪念丛生,“就是那种事诶,你懂的吧?”
对上那张听故事的期待面庞,赵原会意似的点点头,道:“懂啊,你知道无面杀手吗?”
“啊?”梁成誉一愣。
一路都在扯淡,冷不丁冒出这么个问题,他不及思索,本能答道:“没……听说过,不清楚,怎么了?”
赵原停下脚步:“梁成誉——”
“嗯?”梁成誉跟着站住。
“你,就是无面杀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