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举世无双龙影剑
“你刚才不是想知道我这把是什么宝剑吗?”赵原凑到梁成誉耳边,小声说道,“它就是——九——重——龙——影——”
随着赵原慢条斯理的细语,梁成誉瞳孔汇聚,眼神逐渐锐利,忽又转为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骗谁呢?”
同预期不一样,梁成誉竟没吵闹要拔剑出来瞧,赵原没法继续吊他胃口,便觉无趣:“不信算了。”
百事通给听客们留出议论时间,接着说道:“北舟战神为中州武术史写下了第一笔,这第一笔,便是剑术。舟人历代尊剑术为正统。”
在场年长武者们纷纷点头,他们经历了朝代更迭,现世虽无觅舟人踪迹,早年却见过舟族武者冠绝天下之剑术。
身在以剑术立宗的宗门,谢逸卓听师父分析过江湖各家剑法。但分析到舟族剑术时,只道其变化多端,不同的人使,风格亦不同,无规律可循。
“接着,武术史上的第二笔来了。”百事通道,“十四年前,盛国推翻舟朝统治,进驻大舟皇宫,使东祁归附。而在西方,未国兼并西柔,与盛国形成东西对峙的格局。自此,盛、未两国武术发展兴盛。”
呷了口茶,又道:“盛国武术以八大宗门为代表,在内功、拳脚、十八般兵器方面各有建树。未人擅养蛊,而原西柔以女为尊,专攻毒术,是以如今的未国,蛊、毒盛行。”
在场听客多为盛国人,颇感自豪:“还是咱盛国武术包罗万象,更甚一筹。”
“那不一定。”百事通捋了捋胡须,“广博未必胜过精专。”
此话题,引起大伙儿热烈争论。对于各族武功高下,各执一词,现场一度混乱。
阴云漂浮,天光灰暗。
客栈堂顶的琉璃大灯点亮,映得满堂光彩溢目。
谢逸卓听得兴致勃勃。武术史是习武之人必修课,但师父讲的,远没江湖客讲的生动有趣。
有人对百事通的那句“广博未必胜过精专”颇为不满,怼道:“讲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开什么茶话会呀!还取名‘百事通’,我看是百事不通吧!”
百事通闻言嗔怒,不服气地敲了一下醒木:“我百事通乃通天派活招牌,只要是发生在江湖上的事,就没有我不通晓的!若诸位对本人存疑,尽管提问,看我答得上来答不上来。”
大家正在讨论要出个什么难题难倒此人,只听一银铃嗓音道:“请问先生,这个世上,是否有月泉这个地方?”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立刻被吸引,因为说话的乃一美貌少妇——正是谢逸卓。
“月泉?这是什么地方?”“有的,我听说过。”众人议论开来。
“这位夫人,您问了一个好问题。”众人越是一知半解,百事通越来劲儿,滔滔不绝,“月泉,是舟族圣域。当初,北舟一统五国,自北南下,定都中京,也就是如今的京都,镶圣石于祭坛,象征其至高无上的皇权。圣石产自月泉,故而月泉成为舟族圣域,为秘藏之地。”
刚质疑“百事不通”的听客又道:“既为秘藏之地,想必你也不知其所在何处。”
“我岂不知?”这人总挑衅他的权威,百事通冲口道,“月泉,就在南海郡!”
“那得去瞧瞧啊!”“对对!圣域,不定藏着好东西!”经人一提,场下炸开了锅,尤其年轻人,激动地想去寻宝。
年长者却连声阻止:“不可!”
百事通担心自己挑起祸端,乒乒乓乓敲了一阵醒木,按下众人高涨的兴致,正色道:“大家千万断了念头!月泉道路自成迷阵,火烧不到,人去无踪,其中精奥,只舟人知晓,外族人进不得,进不得呐!”
“天下奇人异士多了去,堪破迷阵不就能进去咯?”梁成誉道。
“不只阵法那么简单。”百事通道,“你们可知那里发生过屠杀?”
年长者中有些知晓圣域屠杀,但在场好听故事的,年轻人居多,那时还是小孩儿,对改朝换代的历史知之不详。
百事通道:“十四年前,大舟国破,舟人同东祁一样,沦为盛国之奴。你们知道,虽然中州一直有以异族为奴的传统,但只有服役或犯事的奴隶,才会被施以墨刑,刺上屈辱的‘奴’字。可我们盛国人有多恨舟人呐!那时的大官小吏,只要发现舟人,管他是残兵败将还是平头百姓,逮着就给人刺字,反抗就给打死。从前都是舟人对四国奴隶施行,他们哪里肯受这样的凌辱,纷纷躲进圣域,靠圣域迷阵保护,但总要出来找吃的,死了不少人。”
现场安静下来。两族恩怨由来已久,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谢逸卓垂下眼睑,心中不平:无论是盛国还是前舟、未国、东祁,统治者种下的欲望恶果,百姓却来承受,何其无辜?
她开始明白大师兄讲的:乱世是强者的天下,弱者只能任人鱼肉,就鼎镬烹。
“舟人的厄运还没结束。”百事通道,“国破后一年,恰是重阳,月泉发生了大屠杀,一夜之间,整个舟族几乎从人间蒸发,无觅踪迹。”
“是什么人闯进了圣域?”在场众人齐声问。
“舟朝苛政,恨他们的何止我们盛国,谁知道招来哪方宿敌,恶鬼索命也说不定。”百事通道,“都是因果报应。”
“会不会是朝廷?”有人大胆猜想。
“当然不是。”百事通摇头,“圣上兴仁义之师,檄告天下,凡降者不杀、百姓妇孺不杀。重阳那晚,盛国军队悉数驻岗,一人未出。”
话包子梁成誉认真听着,一言未发。
“自那以后,月泉一案成了悬案,圣上下令封锁圣域,徘徊附近者,皆入狱。”百事通道,“圣域荒凉贫瘠,不然舟人也不会冒险出来寻食,自然也没你们期待的宝贝,所以别惦记啦!若被当做舟人抓了,岂不冤枉?”
“难怪已无人问津。”有人道,“我之前都不知道中州还有月泉这么个地方。”
听到此处,有个愣头青问:“舟人和我们外貌无异,怎么能分辨呢?也许你就是舟人呢?也许他是,他也是。”
他刚好坐在赵原他们对面,一个劲儿地乱指,指赵原、谢逸卓、陈远宁,直至指到梁成誉,被梁成誉喷了一句“再指折了你手”,才打住。
“户籍啊。”百事通答道,“凡是流民,都会被盘查。而且,舟人崇尚给自己刺圣石印记,十个舟人九个有圣印,文刺位置全凭各人喜好。”
“圣石印记,什么样儿?”
“咳,这种细节问题……”百事通道,“自然是一块石头……”
谢逸卓看了眼手腕玉镯。
如果韩兄卖的是真货,那被九重龙影划碎的蓝色石,便是圣石了。它细小而有许多剖面,只要有一点光线,就能反射出幽幽光华,似流霜月、璀璨星,非常好看。
可惜玉镯上镶嵌圣石处,如今呈现出一个凹槽,空空荡荡的。
百事通道:“舟人给自己刺圣印,给奴隶刺奴字,以此来区分尊卑。说来讽刺,墨刑是舟人发明的,现在却被盛国官吏用得风生水起。”
“居高自傲,终致灭亡,咎由自取!”有年长者愤慨,“舟人向来觉得自己如神明之尊,把奴隶不当人使。”
说起把奴隶不当人使,剑宗一师弟小声呢喃:“当今圣上不也一样?”
他名叫大黑,肤色比之众人更黑,五官轮廓更深,一双深棕瞳孔显出与年纪不相仿的深沉,是祁族人。此言大逆不道,但他声音小,没被外人听去,只被身旁师兄打了一嘴巴子。
外族为奴,奴籍在册,已成传统。
白云苍狗,政权更迭不过沧海一粟,风云变幻犹如白驹过隙。奴隶制度作为对劳动力的剥削手段却延续了下来,风雨不动。
“不如我们去月泉吧,见识一下圣域?”梁成誉双手扒在桌上,前倾着对赵原说话,看起来玩儿心大发。
师父教过遁甲之术,谢逸卓正想说“好啊”,去闯圣域迷阵检验所学,同时看看能否另寻一颗圣石镶镯子,却听赵原凶梁成誉:“凑什么热闹,没听说去了会被抓吗?”只好收声。
“谁能抓住我?”梁成誉不服,“这世上,论轻功,我梁成誉若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邻桌一江湖客听到他们谈论,好心相劝:“年轻人,杀戮之地怨气重,不去也罢,小心沾染脏东西!”
茶话会助兴,大伙儿开怀畅饮,酒足饭饱。只有林司尘,至始至终,目光悄无声息在赵原身上流转。
天下起细雨,温暖客栈弥漫倦意,听故事的人逐渐散场。
陈远宁要出城探寻,让赵原静候消息,赵原便将九重龙影转赠予他。
他们言行低调,生怕打草惊蛇——魔教寻剑,自识得九重龙影,如若张扬,致使江湖中人也来夺剑,搅浑了水,就看不清鱼了。
陈远宁走后,梁成誉也走了。谢逸卓引赵原给师兄弟们认识,叙了一会儿话,随后才向客栈掌柜借了一把大伞,同赵原离开客栈。
帝都宽阔的街道上,赵原撑着大伞,把谢逸卓护在身旁,怕雨沾湿她衣袍,伞始终往她那方倾斜。
紫来居二楼客房窗口,注视着雪中二人身影,林司尘眼波杳缈,说不清是冷漠还是忧伤。
数日后。
赵原与谢逸卓又给奴村送去些药材用品,在临镇歇脚时,拦下一个跳河老汉。
老汉姓聂,哭诉跳河因由,原是自家闺女被西山孔雀寨抢走。官府怕事,不愿派人剿匪,老汉救助无门,起了轻生念头。
“尸位素餐的狗官!”
江湖与朝廷,关系向来微妙。江湖人骂狗官鹰犬,不是一天两天了。谢逸卓耳濡目染,倒也忍不住骂了一声。
从聂老汉口中,二人得知,孔雀寨贼匪约莫数十人,没形成势力,时不时打劫点钱财,强抢民女还是头一遭。
“家里有府兵吗?”谢逸卓问赵原。
“有是有。”赵原道,“可他们只听父亲调令,我使唤不动。”
“看来还得靠自己!”身为剑宗弟子,路遇不平,谢逸卓自不会放任不管,“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一个人剿匪之能,但救出聂家娘子,应该不难。”
“你想单枪匹马闯匪窝?”
“谁说单枪匹马了?”她秀眉一挑,“不还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