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城:一段正在消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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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兴隆街上兴隆象”

窗下的光影里,兴隆街177号赵更俊的妻子将红红的山楂一切两半,用小刀将中间的核细细剔除,放在簸箕里。这是一间北房,作为日常起居的屋子,在赵家整个院子的后端。“一开路,这屋子就临街了”,按规划,一条扩宽至25米的道路将从院子中间穿过,东西厢房和南房都会被切割掉。那是赵更俊难以想象的情景,他想把整个院子保留下来,毕竟,它已经作为一个整体存在将近100年了。

“兴隆街上兴隆象”,正如它的名字,这条街自古以来就是一条买卖街,如同街上大多数人家一样,赵更俊的爷爷买下街面上的这个院子,经营起一个定做成衣的裁缝店。多年过去,赵家的后辈们已经不再经商,这座房子也慢慢变了样子,很多物件,都得老一辈人才认得是哪个年代的。3.7米高的房顶上吊着的是30年前的三叉铁艺灯,已经锈迹斑斑,赵更俊说,灯管也改用现代的了。地板上的大青砖,1979年换成了水磨石的,觉得更干净漂亮,后来就有点后悔了。赵更俊说,很多东西觉着还是以前的好,而且房子虽然破败了,整个结构还在,气度就还在。“梁、木板、席子、土、瓦,一层盖一层,屋顶几十年纹丝不动,从来没漏过雨。”让赵更俊得意的是他家起居室和卧室之间的那扇中式木质隔扇,暗绿色,雕花清晰精美,是他在1983年房子返还时重新找回来的。“如今,这样的隔扇可不好找了。”

“每天早晨躺在床上就能听见奏国歌”,赵更俊比画着,从得丰西巷往北走几步到长巷上头条,穿出就是前门和天安门广场,“按现在的拆迁补偿标准,我们只能搬到大兴、良乡去住了”。他拿出一份拆迁的宣传材料:“你看,迁至三环到四环的,每户给1万元;四环到五环给2万元,五环外给3万元,这不是明摆着把我们往外疏散吗?”

“要说这儿的生活,那真是太方便了。”赵更俊做了3年的青云社区居委会主任,负责附近十几条胡同,对这片地区如数家珍:“就说早点吧,每天早晨六七点钟,这条街上就开始热闹起来,对面第一笼包子的热气飘出来,还有芝麻烧饼、麻花圈、薄脆、豆浆、豆腐脑、油条,赶着上学、上班前吃早点的人都聚拢来了。我一般会去对面小店里吃,想吃点别的了,就去鲜鱼口的天兴居炒肝,两块钱一大碗,或者跑两站地,去磁器口尝还算地道的豆汁儿,好的就是这口儿。有时,跑到南芦草园的正明斋买糕点。”

傍晚时分,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上学、上班的从外面赶回来,副食品店、杂货店、粮店,卖菜的、卖水果的忙着招呼,街面上的叫卖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黄酱、辣椒酱、臭豆腐、酱豆腐……”“收买老怀表、小人书、照相机喽!”

比起被前门大街隔开的西侧区域,东侧没有一条像大栅栏那样响当当的商业街,鲜鱼口、兴隆街和打磨厂,那些餐馆、旅馆、传统手工艺,更多的是为居民而不是为游客而建,声名不会被游客传播到四方,“老字号”渐渐萧条湮灭。但似乎也正因如此,胡同街巷交错的布局和其中的传统市井生活被基本完整地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