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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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李明建与苏君红

当俩人回到家,嫂子问:“你们两口子吃饭了冇?”马成功说:“嫂子,你猜咋着,这代村官儿当的有意思,混了顿酒饭吃。毕业后我当村官了,不搞那文字了。”曾姗姗说:“不错。那马进轩首先当过兵,才有可能当村官儿,考上学是当村官儿的通行证。”马成功说:“那时候我不会像进轩叔那样子,黏黏乎乎的;我专门抓经济,帮助乡亲致富,全村统筹,家家有肉吃,家家有楼住。”到猪儿大伯家,猪儿大伯三舅镇慑着把家分好了。随环写好分单了。一切事宜谈好了。儿子们另起锅灶了,儿子媳妇们任务明确了。猪厂盈利年底总分红,随环接任了奶奶的班、任厂长。猪儿大伯没任务,帮助大娘料理家务,这样轻松些。猪儿大伯说:“我也不舍得歇,活到老干到老。”定下来只有随环能吃爹娘的灶,孩子也能吃爷爷奶奶姑姑的灶,但每月每个孩子不能超5顿,超过5顿是耍精,另外扣工资。

顺良根本不承认爷爷给什么钱,说嫂子诬陷人,胡扯淡、瞎扯淡、没理讹三分,就算给,也应该给爹爹给奶奶。我只是喝些酒,抽盒子烟,嘴头子油水点儿。俩嫂子暗吃哑吧亏,清没有辙儿。猪儿大伯的三舅像有功的“臣”,坐第一把“交椅”上,臭剋三外甥一顿说:“孩子,别昧良心说话,你爷爷真没有给你钱么?再不好是你嫂子啊!”二位嫂子说:“就是,就是啊!还是舅老爷公道啊!要不三兄弟会说句瓤话么?”很晚很晚了,猪儿大伯犒赏三舅喝小酒,临走,把好多年货扔车上,猪儿大伯的三舅不拦任他扔。

曾姗姗不知不觉来十八户村一周了。今天李家楼村高音喇叭聒噪着,唱的是豫剧小戏《撕蛤蟆》,王二愣两口子闲斗嘴儿,“娘家赶会”什么的,“借驴”什么的,“羊肉包子滑稽团”什么的,逗乐村民了,十八户村也能听得见。按说,为人最风光时辰莫过于两件事儿:“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李明建今天没有穿袄,深兰色西装罩身上,防冷御寒的内衣穿里面,棕红色皮鞋蹬脚上,小分头明光发亮的,从热情招待老同学马成功、曾姗姗春意盎然的脸面上看,把同校为教师的妻子娶回来,是最得意的日子了。那轮初升的太阳格外给这家人套近乎,把新郎官的胸花照得很艳丽,深红的领带很光鲜。

“我们结婚时,你也是这样子啊!”

“那你呢?”

“我当然穿那婚纱了。想象不出来我们结婚时是啥样子……”

马、曾把各自的100块钱贺礼递过去。马成功说:“这些钱,很寒碜,老同学不成意思了。”尽管其哥哥李明辉没让接,但李明建还是推了推接住了。寒暄说:“这俩人结婚我得还礼呢,这钱我放着,编码我记着,到时候还是他们的钱……”几个人都笑了。

从家出来时,娘尽管说去吃高价饭。可同学情,同窗情,友谊情,给儿子的同学李明建贺礼娘是乐意的。初中时,儿子与康淼淼玩的好,李明建识趣来的少些了;那年儿子没有考上学,随他爹找儿子,同学家找,学校里找,姑姑家找,姥姥家找,跑了整整一晚上。相比儿子给彦山嫂子掏电动车起动器的钱白舍了;尽管彦山嫂子脸很红地样子送回来20元,那一位嫂子两位弟妹各送回来20元。

李明建的对象或者媳妇家清丰县大流乡,至李家楼村40里路,名叫苏君红。李明建毕业后麻子桥镇教初中,苏君红麻子桥镇教初中;苏君红信阳师院毕业是本科,李明建地区师专毕业是专科;李明建高中毕业上了2年学,苏君红高中毕业上了4年学;相比苏君红“修炼”时间少了些,层次低了些。苏君红听李明建讲过课,李明建一件历史故事分析不清楚,交代不透彻,衔接不上含糊其辞遮遮掩掩过去了,磕磕绊绊业务上8成熟。讲课时不时带清丰县地方话,下午说“露夕”,暮色下来时说成“麻子眼儿”。麻子桥镇中学大多是东濮油田外地工人或管理干部的孩子听不懂,学生当时提出来,苏君红不露声色暗下笑。后来教师们坐下来分析说:“如果下午说‘露夕’,免强说得过,下午了,‘露出来夕阳了’;如果‘麻子眼儿’当暮色下来时讲不通,说不过;把上级一再强调讲普通话、标准话的叮咛淡忘了。作为教师来说,不能讲晦涩难懂的词或偏僻的地方话;可清丰县方圆上百里,‘离家三里远,别是一乡风’;一乡水土一方人,柳格镇一方下午说‘露夕’,韩村镇一方下午说‘肉夕’,意思一样音不同,‘肉夕’比‘露夕’更难懂。比如自己家乡PDS市鲁山县,鲁山人总是‘不碍事’、‘不当紧’、说成‘不宰’或者‘不碍宰’;作为教师来说,自己至哪儿不敢带‘不宰’或者‘不碍宰’,讲课更是不敢带……”

李明建虽然比苏君红小上一两岁,年轻些,人也很帅气,小分头一甩一甩的,明光发亮的。可苏君红还是看不上李明建,觉得李明建层面跟不上,内含跟不上,与想象的意中人差远了。时而想:“能当恋人么?能委托一生么?”这时候有两位教师及一位镇政府公务员紧盯紧瞄苏君红。工作很认真,强项是本科,业务很精炼,常与苏君红套近乎,与李明建婚姻竞争。好就好在李明建会办事儿,非常看好苏君红,送电影票,小物件,家里的辣白菜西瓜酱时不时捎过来,弱点在调整,教师关系处得好,弄一桌与同事们坐一坐、喝一场。与学生关系处得好,教学上下功夫,倒也遮挡住短板了,李明建不言而喻战胜情敌了,苏君红将要过门的妻子了,李明建暗笑情敌不知趣儿。

可单纯的苏君红哪里知道,这都是李明建的哥哥李明辉暗中替弟弟设计的、斡旋的、掌控的。李明辉与麻子桥镇中学校长刘书存关系不一般,有深厚的友谊非常的铁哥们,经常连同于干事坐一块儿喝小酒,扯闲话;谈镇中学的事儿,镇政府的事儿,县上的事儿,某某某工作很务实,某某某言词狂妄,挨教导主任、镇政府批评了。非常铁哥们,极其“拔丝儿”的好朋友,撮合成此事了。李明建年前结婚在家下,婚后学校有一间挺不错的房,苏君红说不出什么来。李明建口哨里常吹那:“浏阳河,弯过了几道湾……”(“拔丝儿”:某地方称好友为“拔丝儿”或者“老拔丝儿”,与当代所说的“粉丝儿”不一道劲。)

弟弟结婚时李明辉说:“找上10辆车。”于干事说:“少。你脑子僵化了,16辆含两个‘发’字,后边有‘6’字,最吉祥;24辆虽然含3个‘发’字,不过最后是‘4’字,与那个字是谐音,不吉祥,显得招摇了;最少不能低于12辆啊,预示你弟弟婚后生个胖儿子,给你们李家续香烟。”李明辉说:“且勤且俭吧,这就挺好了,很是不错了,再多真显得招揺了。”于是,麻子桥镇中学校长刘书存的车开来了,于干事表哥的车开来了,加上租用的,朋友帮忙的,真是12辆。

清丰县有旧风俗,结婚当天给女方送“尚头礼”,同音也叫“上头礼”;意思“上头”了,完成结婚程序了。女方收到了“尚头礼”,才往男方发嫁妆,男方方可以去迎娶;如果女方不接“尚头礼”,就是女方生气了,半路上出了差错了,嫁妆也就不发了,订好的日子也作废,最差气的一步闹离婚。此时最好的补救办法亲家一类的人去赔礼去道歉,一脸苦楚不敢发火的窘态相,一万种语言扒拉一遍专捡好的说:“亲家啊,千万别生气,这几天忒忙了,闪板了,你亲家把你那娇婿臭剋一大顿,扇了几大耳巴子,看能长点记性不?那样惹人家笑话不?”女方亲家咂一下嘴,海阔天空数叨男孩子或亲家诸多不是来。见该补的钱补上了,该送的送来了,话到礼到了,这才消了气,同意让迎娶。

所谓“尚头礼”,就是一个大篮,两支红头绳绑着的并蒂莲藕;两条不少于3斤的大鲤鱼,俗称比目鱼;一只十几斤重的猪后腿;12封挂面或点心,共计4样礼。女方回礼是4封贴有小红签的挂面了。是娘家关心女儿婆家的第一顿饭食,随车饭也叫“哭嫁饭”。这都是旧社会传承的旧规矩。现在新娘子早已经不吃所谓的随车饭、“哭嫁饭”,那大长婚纱拖拉着地,耐不住寂寞去坐桌、去吃席。好多老年妇女感叹不止了:“改革了,开放了,现在过去大不一样了。那时候两天不吃饭,婆家一天不吃饭,吃饭了没地方找厕所,那样婆子家会笑话。”埋怨生不逢时啦,那时候娶倒不如现在娶。

上午8时许,李明建堂兄以代亲家身份送“尚头礼”的篮回来了,路子远开车送去的。篮里没有回挂面,只有小得不能再小的4包方便面,上写“大骨牛肉面”。之后,女方送嫁妆的4辆车陆续来到了,4个小孩子、组合家具、电视机、电冰箱、电动小单车、空调、十几号人、新铺盖堆山垛垛客货混装不像个样子了。李明建的爹谄笑发喜糖、发红包。孩子们不要那玻璃球球的糖,嫌红包里钱少,一下子扔地下,车上的大人假情假意吵孩子。李明建的爹忙掏兜,备用的钱补上了。乡亲们连同李翠翠家仨儿子一哄而上卸车往家搬。李明建的堂叔让上烟,领押车送嫁妆的娘家人去喝茶、去待饭……

上午9时10分,3声三眼铳憾天地,一挂上万响的鞭炮炸响了,李明建拜过父母、天地桌,在携毡人的陪同下,在摄像师的摄像中,铺满地毯挂满小旗子的胡同里出来了。父母、亲戚们送胡同口花车前,摄相师不失时机给李明建照了个大特写,携毡人与新郎官上车了。一大溜插花带朵车队在吉祥的音乐声中鱼贯驰出来李家楼村,大红鞭炮纸屑铺一地。有人说:“这叫出门三声炮,回府坐二堂,单等着晚上入洞房。”

按习俗,这些车辆不空车,前边是辆小客货,既是鞭炮车又是开路车,路过桥头隘口拐弯处放一挂小鞭炮,女方村头放6声3眼铳;第2辆车是音响摄像师车,摄像师从车窗里紧盯新郎官与携毡人的第3辆。后边紧跟的那9辆,曾姗姗与李明辉的妻子坐了第4辆,算是迎新媳妇的娶女客。曾姗姗觉得挺好玩儿,逛古迹、游庙会、随同马成功当村官儿,写了篇挺不错的文,将来马成功娶自己,娶女客自然是嫂子了;离涝河口市那么远,不知道怎么娶,也许上班的单位了,准公婆两口子也要去。真辛苦,至现在准公爹没有回来……

第5辆坐两位小姑娘,李明辉的女儿及堂兄家的小侄女,算得上陪新媳妇的伴娘了;第6辆是马成功与另一个后生至苏官营村发喜糖或让烟;以下的车是李明建的同事及村中小哥小弟们,至那儿以示庄重助些威。返程时,新娘子、李明建仍坐花车第3辆,携毡人坐副驾驶位;以下的4辆车腾出来,坐女方堂兄堂弟嫂子贵宾们。先4辆车上的人挤一挤,坐余下的两辆或发烟发喜糖马成功的车及放鞭炮的小客货。这都是李明辉预先安排的。

按习俗,清丰县娶亲迎着朝阳走,暗示今后日子会红火,出东进西不走回头路。(也许外地也兴此规矩)摄像师摄摄前摄摄后,一路风光紧盯着,鞭炮车紧压阵角出李家楼村东头,像旧时官员出巡“鸣锣开着道”,过十八户村、城南村、城西村、东赵店,上G106国道清丰县东环路,从闫石庄过葛营、黄营、班营至大流乡政府所在地,往西只有一里路,到苏君红村庄苏官营村了。返程从苏官营村西头往南走,路过大王庄、北岳村、西佛店、八角寨、高庄村口、清丰亭、清丰县人和大道、朱潘省村西、士子元村、柳格镇至刘庄村到李家楼村,这些路是提前勘察好了的,为图吉祥好兆头,桥头隘口拐弯抹角提前压红纸,驱邪图吉祥。

迎亲车队至苏官营村东头炮仗车停下来,与携毡人商量了一下子。其实携毡人也是婚礼主持人,有什么事情李明辉全权委托此人了。看了看手机上时间10点30分,放了6声三眼铳,把苏官营村男女老少惊动了,齐拥挤街面上看热闹。车队缓缓停在路北苏君红家胡同口。街面上积好多乡亲或放学的孩子看热闹。有人说怪话:“‘鬼子’进村了,苏官营村最美最漂亮的姑娘‘抢’走了……”

苏君红的父亲、叔叔及早在那儿等,或者接。司管让烟撒喜糖的马成功及另位后生让了烟、撒了糖。携毡人与苏君红的父亲、叔叔施对拜礼,寒暄几句话,其父亲与叔叔恭维新郎官李明建下了车。新郎官由叔叔引导顺着胡同往里走,让至三间堂屋八仙桌首位上,携毡人坐副位。这屋子平常不住人,为取暖暂时弄了个火炉子。苏君红的叔叔斟上茶,小舅子托盘上端过来4碟不一样的油炸果子与筷子,苏君红的叔叔摆上碟子筷子了。没话找话搭讪说:“今年冬天并不冷,连场雨雪也没有;这些年气候变化了,会弄个干冬湿年下……”

李明建明知道老天挺明亮,没有雨雪的兆头,不敢戗着说,迎合看着说:“今冬没有下雪,或许真弄个干冬湿年下……”

李明建的嫂子手提红包袱,与曾姗姗在苏君红嫂子和另一位堂嫂的迎接下,轻移莲步款款随李明建之后下了车。曾姗姗迈动着一字步,也显得做作谨慎了。通过很深的胡同至苏君红闺房里。苏君红早已经梳妆打扮好,有两位送嫁的小姑娘陪着她。苏君红送女客嫂子请娶女客嫂子、曾姗姗坐下来并且让了茶。曾姗姗第一感觉苏君红稳重,婚纱拖拉着地,头发绾得高耸着,有丝网的小花笼罩着。口红涂的淡,也植些假睫毛,雅淡化妆显现出苏君红不拘泥的自然美。结婚了,姑娘时代将过去,苏君红说不出来高兴或者不高兴。

现在人穿戴都很好,气质上苏君红感觉曾姗姗与别人不一样。问一句:“您,哪大学毕业的啊?”

曾姗姗说:“我显得挺老么?还在上学呢。”

苏君红问:“好妹子,听说话不像清丰县人?”

曾姗姗说:“我是N省涝河口市神仙渡人,随马成功同学回家过年了……”

苏君红问:“马成功?读清丰县一高时听说过马成功。他是一年级,我是二年级,他作文写的好,想必你文章也不错……”

曾姗姗说:“我们是同学,文章赶不上马成功……”

李明建的嫂子补一句说:“说你大学谈对象不妥了,还那么拐弯抹角的……”

曾姗姗问:“听没听说过一个叫淼淼的女孩子恋过他,不断往学校里送东西,送他一件红坎肩儿什么的?”

“你真经心。我咋能听说那种事儿呢?有时候一个班级也不知道。”苏君红对曾姗姗漾一种羡慕感。李明建的嫂子打开红包袱,大红绸盖头及一件大红袄“翠装衣”。红盖头罩苏君红头上试了试。苏君红有些羞,怕弄乱了发型暂时摘下来。李明建的嫂子说:“盖头呆会儿戴也可以,这婚纱太薄了,妹子,穿翠装衣吧,这数九寒天的,今天称妹子,明天是兄弟媳妇了。”苏君红没有穿“翠装衣”,只是披外边。李明建的嫂子仍然说婚纱单薄,与两位送女客嫂子一再劝导下,苏君红将大红袄翠装衣穿在婚纱外。曾姗姗看这种穿法虽然能御冷,新娘子有些不古不今不伦不类的感觉了。(“翠装衣”:是沿用清丰县旧时候结婚,男方给女方带一件大红袄“翠装衣”,娶嫁时穿,第一次携夫回娘家穿“翠装衣”。)

此时,在摄像师摄影下,在苏君红叔叔的引导下,携毡人同新郎官来至院子了,后边一窝蜂跟着些妇女儿童撵着看热闹。苏君红父母一身拘谨的新衣裳,正襟危坐院里椅子上,携毡人打开了毡,工整铺地上,安排新郎官跪下来,并且按自己说的说:“我说一句学一句。虽然不举手,像入党宣誓恁庄重、恁严肃、恁虔诚;每句话不敢草草而过,我尊敬的岳父岳母啊!”

新郎官李明建跪得很扎实,很认真,头几乎扎在毡面上,声音洪亮咬字清晰地学:“我尊敬的岳父岳母啊!”

携毡人说:“把您尊贵的女儿娶走吧!”

李明建学:“把您尊贵的女儿娶走吧!”

携毡人说:“我会像爱护自己的眼晴一样爱护她!”

李明建学:“我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她!”

携毡人说:“我会像夜明珠一样珍爱她!”

李明建学:“我会像夜明珠一样珍爱她!”

携毡人说:“我会像伺候皇上一样伺候她!”

李明建学:“我会像伺候皇上一样伺候她!”

苏君红的父母知道携毡人捣包闲逗趣儿,别人家娶亲也是这样子闹。就说:“中,行啊,带走吧。”

乡亲们哄声笑开了。马成功与同来的后生再次撒喜糖。曾姗姗屋里溜出来,马成功给曾姗姗一块喜糖吃。

马成功问:“甜么?”

曾姗姗说:“你给的肯定甜……”

马成功说:“看,又说酸话了……”曾姗姗凑簇拥的人群中看热闹。携毡人对李明建的岳父岳母说:“大叔大婶啊,这样说不可以。”

苏君红的母亲望一下苏君红的父亲笑。苏君红的父亲问:“那,怎样说才好呢?”

携毡人说:“不能说带走吧,只能说娶走吧。我捣蛋的贤婿儿啊,待我们闺女不好了,我找你爹娘算账去,与你们全家不结局。与你们全村不结局。朝你爹剋那大大的耳巴子……”一院子人又笑了。

苏君红父母知道携毡人幽一默。拍拍肩膀跪着的爱婿扶起来。李明建在携毡人的引导下,在摄相师的摄相下,在人群的簇拥中,至苏君红闺房了。苏君红坐在床沿上,一边一位小姑娘陪着她。携毡人那毡铺地上,安排李明建单只腿跪下来,照样给李明建交代说,比对岳父母说的更庄重、更虔诚、更严肃:“我尊贵的娘子啊!”

李明建八哥学舌般,更加响亮地说:“我尊贵的娘子啊!”

携毡人说:“为人总要结婚的!”

李明建学:“为人总要结婚的!”

携毡人说:“凡女子总要被娶的!”

李眀建学:“凡女子总要被娶的!”

携毡人说:“在长河般的日子里!”

李明建学:“在长河般的日子里!”

携毡人说:“会发现我诸多长处的!”

李明建学:“会发现我诸多长处的!”

携毡人说:“会发现我诸多优点的!”

李明建学:“会发现我诸多优点的!”

携毡人说:“比如洗衣裳吃剩饭……”

“比如洗衣裳吃……”把围观的人说笑逗乐了。李明建没有学下去。李明建的嫂子打开红布包,一个工致的小盒子。李明建接过来,取出枚黄灿灿小巧玲珑的戒指戴苏君红春笋般的手指上。站起来后,李明建立意抱苏君红上花车。苏君红扭了扭身子不让抱。说:“民建啊,别这样,我自己走……”李明建愣了愣神儿,毫不犹豫抱起来妻子往外走,苏君红眼角渗出了泪。送女客嫂子替妹子擦了擦泪水说:“妹子啊,别这样,我看民建挺懂事儿的小青年,与你同校为教师有什么不好呢?哭嫁哭嫁,应了过去的老习俗。”那红盖头给妹子罩头上。

马成功与同来的后生又在院子里撒喜糖。

村中远些地方的9声三眼铳点响了。花车周围一挂上万头鞭炮点燃了,新郎官抱新娘子车上坐好了,送女客娶女客上车了,娘家人相继上车了,携毡人给苏君红父母、叔叔回首施对拜礼。说:“这都是喜兴事儿,别送了……”携毡人最后上了车。一长溜插花戴朵迎亲车队陆续出苏官营村西头往南拐。村街上,苏君红的父母、叔叔惘然望着这溜车,娶走女儿了,觉察出女儿不高兴。那时候父母时兴不去送闺女,站那儿呆望了。

“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鬼子’抢走了,我们村娶BJ的姑娘么?上海的姑娘么?天津的姑娘么?”乡亲说怪话,有人把个塑料空瓶子狠狠砸往墙面上,弹回来。

车队路过大王庄,北岳村……一路风光按预定路线至李家楼村西头停了停,进村前首先12声三眼铳,震得李明建家高音喇叭起劲地响,自然是《王二愣两口子闲斗嘴》什么的,娘家赶会什么的,羊肉包子什么的,滑稽团什么的。鱼贯停李家楼街面上。李明辉与父亲迎上去,与携毡人说那么几句话,上万头鞭炮围车炸响了,携毡人那红毡铺地上,打扮入时的李明建近门婶子端过来小托盘,一壶小酒4样别致的油炸果子或小菜,大红绸扭带,两边恭维伺候着。娶女客李明辉妻子、曾姗姗下车后,站两边。送女客及两位小姑娘下车时,李明建的婶子斟上酒,意思劳苦功高,谦让送女客喝了吧。送女客摆摆手,意思到了就行了。拿红绸扭带,花车前伺候着,李明建搀扶苏君红的手下了车。送女客帮助苏君红整一整红盖头,那红丝绸扭带递给二人,携毡人朗声喊道:“一根红丝绸,一人牵一头,女跟男人走,永远至白头。”又是一阵鞭炮声,通过铺有红毡的胡同往里走。

马成功与另位后生手里的糖袋子被一群妇女孩子们抢光了。有人打天女散花筒,五彩缤纷的纸屑或彩色泡沫样的东西落新郎官与新娘子苏君红盖头及其衣服上。有人闪出来,猛地摘下来新娘子红盖头,扔旁边房顶上;往李明建脸上涂油腻、锅底灰。李明建闪了闪已经涂的一脸了。胡同里一阵热闹的喧囂声,那些送女客男女厮跟着,妹妹拜堂后去待饭。

五间上房的院子里,天地桌上有毛主席像框。有锥台粮食斗或者称为斛,盛满五谷大枣与花生,有红头绳捆绑的并蒂葱或者艾,斛内插有一杆秤,香烟袅袅三炷香……满脸油污满脸喜悦的新郎官与些不自然的新娘子苏君红站至天地桌前了。“噼里啪啦”,平顶房上鞭炮点响了。大红鞭炮纸屑落并立天地桌前新郎官与穿“翠装衣”及婚纱的新娘子身上了。

“一拜天地……”拜过天地桌后,拜父母时,李明建执意拉哥嫂同父母一块儿拜。

携毡人说:“拜父母后再拜哥嫂不行么?”

李明建说:“还是一块儿拜好,哥嫂如父母……”

其实,携毡人挺看好李明辉夫妇俩,点点头同意了。在弟弟婚事上,李明辉夫妇比父母更专注、更操心。迎娶的路上,李明辉不时打电话问:“现在到哪了?别闪板失礼啊,这家人老门老户的,对礼节很注重、很讲究……”这样拜显然李明建感恩哥嫂了。李明辉夫妇虽然不情愿满脸荣光站父母两边了,照了相。夫妻对拜时,携毡人说:“在长河般日子里,夫妻对拜要真诚,深深鞠一躬,互敬互爱,白头偕老;互帮互学,比翼双飞啊。”又说:“君红啊,斛里的花生大枣抓一把装兜里,别多抓,想生几个抓几个……”人们被说笑逗乐了。安排“各往前一步走,再往前一步走……”当夫妻面对面无法再走时,携毡人仍然喊:“再往前一步走,再再往前一步走,为什么不走呢?再再再往前一步走啊!”摄像中,夫妇面对面无处走,且不敢错开走,村民们更乐了,婚庆沸点推登峰造极地步上。苏君红的哥哥、堂兄看着妹子与妹婿拜花堂。

“下一个程序是,啃苹果……”携毡人拿话筒指挥着,胳膊夹的毡早已经铺天地桌前了。有人把蚊帐杆子上青苹果挑出来,李明建夫妇犹豫着,踌躇着,不知道该啃不该啃。携毡人恁捣蛋,感觉把这对新人玩成敲锣上杆的猴子了。

有人说:“李明建,快啃啊!”

一说这,一下子欲啃不能欲罢不能的苏君红惊愕,愣下来,问:“你叫李明建?你到底叫李民建或者李明建?”

李明建恓惶地说:“君红……怎么了,在家叫李明建,学校叫李民建。君红啊,别误会,我们结婚了……”

苏君红从李明建或李民建慌乱的眼睛里看,不诚实。

偏有人补那么一句说:“其实李明建、李民建名字差不到哪儿去。也许学校弄错了,名字只是个记号吧!”

苏君红没有与李明建或李民建啃那青苹果,狐疑望一下,扭头去了新房了。李明建、送女客嫂子惊诧,匆忙跟了去。好些人傻眼了,热闹的气氛骤然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