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身边刃
夕阳的余晖渐洒大地，楚苏策马飞驰在阳里远郊的官道上。
只听前方传来了无数的马蹄声，楚苏牵住缰绳，看向前方，只见一块黑色的大旗上用金色的丝线绣成的“戎”字异常醒目，接着后面跟着绣着“齐”字的旗帜。
军队越来越近，楚苏站在官道上不为所动，最终军队被迫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齐蒙策马上前，只见楚苏掀开斗笠上的白纱看向齐蒙，齐蒙的心猛地一颤，脑海里出现了楚启跳下城楼时的场景，顿时心中充满愧疚。
楚苏的语气异常平静“听闻将军凯旋而归，楚苏特来祝贺！”
齐蒙这才发现楚苏是一个人来的“郑夫人可有带侍卫？”她独自出宫难道不怕遇到危险吗？
“我是一个人来的”说完楚苏看向齐蒙“今日前来，是为与将军叙旧”
齐蒙听罢，心中有些动摇，可他不敢看楚苏，他不知道楚苏来此的目的，他猜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夫人身份尊贵，不该以这种方式与臣相见，臣立即派人送夫人回宫”
齐蒙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她是王上的女人，必须要克制住所有的情感，若是不能，便会害了她，齐蒙你不可以逾越！
齐蒙驱马要回到军队中，只见楚苏直截了当问“你在躲什么！？我就那么让你害怕吗？”
齐蒙勒住缰绳，看向楚苏，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言行举止似比往日还要无所顾忌，甚至眸中出现一种让他觉得陌生的东西“郑夫人…何处此言？”
“前方有一个凉亭，我在那儿等你”不等齐蒙反应过来，楚苏竟然独自策马离去。
楚苏走得决绝，齐蒙担心楚苏的安危“来人”
“将军”
“告诉章将军不必等我，你们先行回去，待会儿我会跟上你们”说完齐蒙便朝楚苏的方向追去。
章少荣看着离去的齐蒙有些不解来到队伍少年“发生什么事了？齐将军这是去哪儿？”
“是这样的，刚刚好像有个什么姑娘来找齐将军，接着齐将军说他还有事要处理，让咱们先行回去，待事情办妥了便追上咱们”
“姑娘？”章少荣轻笑“这木头脑袋是开花了？对了那姑娘长什么样？”
“戴着斗笠属下也没看清楚不过她是骑马来的”
“骑马？”难道是王秋雨？蒙现在总算是接受她了，仔细想想这王姑娘也算是个可怜之人。
“你去看看，记住啊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说给我听”章少荣一本正经的说。
“将军这是要监视齐将军？”
“你懂什么？我这是帮武侯看的，这可关系到武侯能不能抱上孙子，你给我长点儿心，好好听着看着。”
“是，属下这就去”说完那名手下便骑上马往齐蒙的方向而去。
凉亭里
楚苏刚下马，便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她知道他跟来了，只见楚苏走进了凉亭里，凉亭的桌上放着酒菜，齐蒙进入了凉亭“你不该一个人出宫……”
楚苏并不理会齐蒙自顾自的说“我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和酒”
齐蒙看着桌上的酒菜，心中某个地方有些软了“你还记得？”
“坐下吧”
齐蒙坐了下来，山头的斜阳染红了大片山林，今日的丫头似乎有些特别“你究竟为何出宫？”
“为了一个真相”说完楚苏审视着齐蒙“你们…从南楚回来的？”
齐蒙陷入沉默，他看向楚苏有些犹豫。
楚苏那纤细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瞒着我了，我大约也知道一些”
齐蒙还是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跟楚苏说。
见齐蒙还是沉默，楚苏有些沉不住气“南楚国当真已经不存在了？”
齐蒙无奈的点头，楚苏的眼睛湿润了，她的母国就这么被灭了！“我父王母后呢？”
“南楚王后被囚，死于黎海小岛，你父王为寻蓬归墟境葬身大海。”
楚苏听罢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那我哥呢？”
“那日郢都被围，他……跳楼而亡”说完齐蒙有些愧疚“你……节哀顺变”
楚苏的眼中泛着泪花“你当时在场？”
齐蒙无奈地点头，楚苏冷漠而气愤地质问“你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城楼！？”
齐蒙低头不语，楚启跳楼时的场景不停的在他的脑海里回闪，那日若不是他们围了郢都，逼楚启投降，他也不会跳下城楼。
楚苏了冷哼一声，随后看向齐蒙“王宫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齐蒙看着此刻的楚苏心里很心疼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不该承受这些！可是他是臣子，君王的命令他不可以不遵循，他是西戎的臣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或有恨，或有怨。但你不可以怨王上！”
“他灭了我的母国，杀了我哥哥害我家破人亡，我怎么就不能怨他，恨他了！？”楚苏起身眼中充斥着恨意，说完她的泪水滑落。
齐蒙忙起身来到楚苏的身旁，从怀里拿出了手帕递给她“你若是非要恨一个人，那便恨我吧。”
楚苏抬头不满地看向他“你对他就这么忠心吗？”
齐蒙没有说话，他只是心疼地看着楚苏，将手帕放在了石桌上“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不可以去恨王上，甚至说是去报仇。”
楚苏看着桌上的手帕，语气有些悲凉“上一次你因为孝，抛弃我。这一次你因为忠义，不允许我去恨！”说完楚苏冷眼看向齐蒙“你常说我残忍，可是你似乎比我更加狠心！”
“对不起……”丫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如此残忍，可我是西戎的臣子，齐家世代为戎臣，我不可以看到王上受到伤害，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看到你受到伤害，我会一直守着你，我会比楚启对你更好……
楚苏看着齐蒙如此坚决，不再奢望了，她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酒壶之上，一丝阴冷闪过眼底“陪我喝一杯吧”
说完楚苏两个酒樽倒满，端起酒樽递给了齐蒙一杯，微略有些感慨“回去之后，我们应该不会再有一起喝酒的机会了”
齐蒙接过酒樽一饮而尽“跟着军队一起吧，我送你回宫。”
“不必了”楚苏果断拒绝，只见她看向齐蒙眼神有些温柔“记得你说过那些回忆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你不能忘记，实话告诉你，于我而言，那些回忆也同等珍贵”
齐蒙深情地看向楚苏，眼神温柔“丫头……”他刚想上前，突然胸口传来一阵痛意，只见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他震惊地看向楚苏……她在酒里放了东西！
胸口的疼意越来越剧烈，齐蒙一手撑着桌子，猛地单膝跪倒在地上。
“放心，不是毒药”楚苏面无表情地看着齐蒙“罗梵天说，吃下这药一开始你会想到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接着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每回忆一次就会痛一次，直到最后会完全忘记！”
楚苏刚说完，齐蒙的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口，那股痛意好似要将他的心慢慢分割成两半，齐蒙被痛得瘫软在地上。
整个人痛得蜷缩在地上，双眸隐约被雾气萦绕“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致命的疼痛感，让他眉头紧锁“你如此折磨我，还不如杀了我！”
楚苏看着齐蒙的样子冷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眼睁睁看着我哥跳下城楼，却什么都没有做！你怎么能这样！？
我是如此的相信你，可你却永远在让我失望，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事实上你懦弱无能！”
楚苏眼睛湿润，语气凌冽而霸气的质问“你说你忘不了我，说那些都是你的珍贵回忆，哼，这些不过都是你的自欺欺人罢了！所有的一切深情的假象，不过是为了你的懦弱找借口罢了！”
齐蒙悲痛地看向居高临下的楚苏，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他此刻很痛恨自己，因为他真的就如她所说的那样懦弱，无能！他看着楚苏轻声哽咽道“丫头别这样对我…别让我忘记……”
楚苏看着眼前的齐蒙，心里很难受，她不该这样对他！眼前这个人她深爱过，亏欠过，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愧对过，他是她心中无法忘记的人，一直都是！
现在她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楚苏深知齐蒙一定会不遗余力的阻止自己，可这件事是她身为南楚公主，必须要做的事，这是由她的体内流着的血脉所决定的！
曾经她不顾父王反对嫁给了尚子政，背叛了南楚而今她又怎么能不顾国仇家恨安心的和尚子政在一起！她需要为每一个人与她有干系的人划清界限！
“齐蒙我是恨尚子政，可同样我也恨你！我哥死在了你爹手上，我没有杀你反而只是让你忘记一些回忆，你该谢我”
齐蒙向楚苏伸出一只手“别这样……丫头……”楚苏冷眼看着他后退一步“很疼对吗？……我哥从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比你现在的更痛！”
齐蒙抓住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又吐出鲜血，他痛苦的大叫“啊……”
楚苏的眼中的担忧那么明显，可她却侧身看向亭外，她怕自己会心软给他吃了解药！
“如果你是为你哥报仇，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必须发誓不再找王上报仇！”齐蒙虚弱而痛苦的说着。
楚苏忿忿地看着他“绝不可能！我一定会杀了他！”
“不，你不会！你爱他！”齐蒙勉强地站起身来“丫头别这样折磨自己，楚启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楚苏气不可遏上前抓住齐蒙的衣领眼中满是仇恨“你住口，我哥就是死在你们手里的！我一定！一定会杀了尚子政，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楚苏愤怒地吼叫着。
“我一定会杀他！我会让他痛苦，让他付出代价！”楚苏心中那仇恨的怒火好像怎么也熄灭不了。
“你所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折磨自己！”齐蒙心疼的看着她“因为你爱他！”
“不！我不爱他！”楚苏气得一巴掌打在齐蒙的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楚苏错愕的看着齐蒙的脸，她怎么了，她居然打了齐蒙！
齐蒙淡定的看向楚苏，楚苏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想起刚刚的愤怒，眼睛有些湿润了，她心里有怨，有恨，有委屈……她对尚子政的恨似乎比爱还要多，可这爱她却无法忽视！
齐蒙缓缓上前，伸手将楚苏抱在怀里“傻丫头，对不起……”他知道她的痛苦，而这痛苦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没有办法为她分担，只能这样抱着她试图以此安慰到她……
楚苏听到这儿泪水滑下脸颊，她抬起手无声地抱住齐蒙。
他脚下一软，整个身子都靠在楚苏肩头，齐蒙只觉得一阵困意来袭，楚苏将他扶到凉亭的柱子旁，让他靠着柱子。
“我会忘记你，那么你……也会忘记我吗？”齐蒙泪水朦胧虚弱地问道。
楚苏起身擦掉眼泪，看了一眼齐蒙转身离去，齐蒙想伸出手要去拉楚苏“丫……头……”却直接倒在了地上“不要……不要做傻事”
夕阳的余晖之下，楚苏出了凉亭“齐蒙，从此我们互不相欠”说完骑上马策马而去。
就在楚苏离去过不久，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子骑马而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几手下，当她看到凉亭中的人时，忙下马匆匆进入凉亭，将他扶起。
王秋雨看着脸色苍白的男子很是担心“相公……”几日前有人给武侯府送来书信，说齐蒙今日会在凉遭人毒害，让她赶往相救。
本来她是不信的，可信中之人对大军的行程了若指掌，她也不得不担心了。
楚苏的马刚到岱山脚下便被大约二十骑，身着黑衣的男子围住，楚苏进退不得。
烛火将整个王宫照得通亮，子政坐在北殿，双眸紧紧地盯着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走了进来，接着一个万分熟悉的人出现在子政的眼前。
“臣等不辱使命，已将郑夫人带回”
尚子政挥手让他们下去，终于整个大殿里只有剩下了楚苏和尚子政。
两人都只是看着彼此，静默不语，片刻后子政妥协语气里尽是无奈“你去哪儿？怎么也不说一声？”
“近日发觉王宫颇为无聊，便想着出去走走”楚苏目不转睛看着子政，眼底有怨有恨……
“无聊？”子政冷笑了一下，只见他缓缓起身，接着他猛地将桌上的凤冠用力掀翻“立后大典，在你眼中就是儿戏吗？”
“我只是将一个典礼当作儿戏罢了，王上不也常拿人命当儿戏吗？”楚苏质问道。
“你这话何意？”
楚苏冷淡地看着他“没什么意思，若无事臣妾退下了”说完便要离去。
“楚苏！”子政大喊，楚苏停住脚步，子政颇为不悦“别以为孤宠爱你，你就可以行事不顾规矩不遵守礼法！”
“宠爱？”楚苏转身无所畏惧的看向他冷漠地回复“王上这样的宠爱，楚苏着实有些受不起！”
子政听罢气愤地质问“要婚典的人是你，不要婚典的人也是你！你究竟要孤怎么样！？”
“我要王上如何？”楚苏悲凉的轻笑，他竟然忘记了，这是他自己许下的承诺“是王上要臣妾如何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苏目不转睛的盯尚子政“这要问王上，还有什么事瞒着臣妾？”
子政心一惊，隐约中他怀疑楚苏知道了些什么心虚地呵斥“回去南华殿好好反省”
楚苏审视着子政，他何以在逼死哥哥灭了南楚后还能如此与自己说话！
子政见她不动“来人，送郑夫人回南华殿，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踏出南华殿一步！”
只见两个宫女出现在楚苏的身旁“夫人”楚苏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入夜
烛光之下，楚苏拿出了一把匕首，她将它抽出，只见匕首的刃在烛火之下反光。
“夫人王上来了”
楚苏将匕首藏入袖中，没有说话也不行礼，只是一脸冷淡地坐在床旁。
子政看了看她，来到书桌旁坐下，长叹一声“看了这么久的奏折，有些累了，过来给我揉揉肩”
楚苏冷静了片刻，依言来到子政的身后，给他揉肩子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楚苏的按摩，过了一小会儿子政道：“齐蒙受伤了”
楚苏的手明显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子政没有听到楚苏的一丝声音，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跟“你有心事，可是因为齐蒙？”
“王上多虑了，俾将军与臣妾不过是年少时懵懂无知的小女儿情罢了”
子政轻拍楚苏的手喊道：“高辅！”
只见高辅端着一方凤玺而来，子政看了看楚苏“这枚凤玺是罗梵天带来的那块玉雕刻成的，是孤亲手为你所刻，可喜欢？”
楚苏看着高辅端着的凤玺，看着这玉，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她心中的怨恨更深了，子政继续说的道：“孤的国玺也是由那块玉雕刻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