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仁说的生态面向与现代诠释
一
在西方哲学中很早就开始了从自然中抽象出“存在”,从自我中抽象出“精神”的观念建构。这种抽象和分离当然是对原始的有机的统一的自然观的一种进步,但同时也包含了人与自然分裂的种子。近代以来,哲学所经历的从形上学到认识论的转向,从认识论到语言的转向,及向人的存在的转向,一步步地突出了人类中心的哲学立场。人的主观性方面越来越受到关注,抛弃古老的自然中心的哲学观念,成了近代哲学的特征。自然观不再是近代哲学的主题,而且由于科学的发展与知识的分化,更滋长起一种对自然的哲学的轻视。哲学从关注自然是什么转向关注人是什么,忽略了自然,也忽略了人与自然的关系。
然而,20世纪末,环境和可持续发展成了人类整体生存发展生死攸关的课题。这一现实,要求现代哲学必须重新检讨近代以来对于自然的态度,发展出适合当今全球状况的新的自然观。这也引导我们去重新审视东方古典传统的自然观的生态意涵,以扩大建构现代生态哲学的精神资源。
其实,原始的自然观,与其说是自然观,不如说是一种人与自然的一体观。如卡西尔所指出,这种原始的自然观乃是一种“生命的一体性”的观念,认为所有生命形式都有亲族关系,个别生命形式之间是沟通的一体,而人并非享有自然界中的特权地位。生命的一体性意味着自然整体的统一性,而统一体中“和解”是最基本的倾向。自然的生命一体化的原始感情在文化的进步中被战胜了。不过,在中国的历史文化中,社会文化的连续性发展,正如历史学家一致同意的,原始的氏族组织与纽带在后来的进一步发展中被保留下来,原始的生命一体化的气质也为后来的天人合一哲学所延续。
在古代中国哲学中,由于道家曾提出过“道法自然”一类的命题,研究者一向重视从道家文化资源中提取生态思想,对儒家思想资源中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看法,颇不在意。卡普拉即说:“在伟大的诸传统中,据我看,道家提供了最深刻并且最完善的生态智慧,他们强调在自然的循环过程中,个人和社会的一切现象和潜在者的基本一致。”但唐通则整个地指认中国传统:“中国的传统是很不同的,它不奋力征服自然,也不研究通过理解自然,目的在于与自然订立协议,实现并维持和谐。……这样一种智慧,它将主客体全面为一,指导人们与自然和谐,……中国传统是整体的人文主义的。”这里所说的人文主义的自然观显然应当包含儒家思想在内。
为了适应21世纪全球可持续发展的需求,晚近在世界范围内,业已出现了寻求新的生态世界观、建立更加合理的自然观念与实践精神的诸多努力。东方古老的文化传统成为发展新的生态智慧的重要资源之一。在这一方面,道家受到的关注似乎更多。而本文则将力图呈现出儒学特别是宋明新儒学中所包含的生态面向,以及宋明儒学所包含的生态哲学的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