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磨难是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偶尔有人从镇上来到村里就算是远客了,孩子们都会追着看稀客。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父亲读过几年私塾,在村里算得上是文化人,干过几年大队干部,是个热心肠,结识了一些吃公饭的人,因为这个缘故,家里才偶尔有访客。客人一来,我们兄弟几个便可得到一些农村难得一见的糖果之类的稀罕物品,他们的来访,成为我们兄弟的快乐和期待。
20世纪70年代初,村里接纳了一批武汉来的“知青”,在儿时的印象里,武汉是非常遥远的地方。当时,这些“知青”说着与我们发音不同的语言,皮肤白净,举止优雅大方,他们谈到的很多事,村里人都不明白。我们常常想,城里人就是与我们不一样啊。从那时起,我们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城里人。
童年时,我的家境还不错,爷爷奶奶和我的父母都很勤劳,加上父亲的“外交”能力,经常能在公路上揽些零活,后来发展到做小包工头,因此,家庭建设水平在村里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在电灯取代煤油灯初期,全体村民共用一只电表,我们家单独装了一只,别人家都用普通的白炽灯,而我们家装的是日光灯,当时割资本主义尾巴之风刮得正猛,父亲对此毫无防备,以致我们全家一个趔趄,陷入了窘迫的生活境地。
随着岁月的流逝,爷爷奶奶丧失了劳动能力,兄弟姐妹的增多使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为了帮父母一把,我们在刚刚懂事的年龄,就学会了为家庭分忧。不管春夏秋冬,我们都穿着一条补丁摞补丁的单裤上山干活。在茅秆收购的季节,为了一天能挣上两元钱,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吃。
有一次我们搭乘别人的船到水库对面山上砍茅秆,结果直到天全黑了也没有船返回,父母非常着急,发动村里人提着马灯满山遍野寻呼。我们是攀着水库边沿被水洗秃的岩壁绕回的,我多次滑落水中,都被兄长和同伴拖住,当时真是险象环生。到家后,父亲让我们俩跪在地上,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村里多少人说情,甚至奶奶也跟着下跪,但父亲并没有饶过我们。他愤怒地把我们的书包扔进了火炉,他认为我们应该珍爱的是生命,好好读书为家争气,才是正道,不应该冒风险去挣那两元钱,如果没有这种认识,就再也没有送我们读书的必要了。从此以后,兄长和我就下决心发奋读书了,父亲经常带着我们挑着蔬菜和谷子到镇上卖掉,然后让我们选购自己喜爱的书籍放在箩筐里挑回家,很多乡邻对此无法理解,笑话父亲说,只有用箩筐挑谷的,没有用箩筐挑书的。当时,父亲只是笑笑,也许,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艰辛的劳作之余,读书成为我们闲时最大的安慰和享受,兄长和我爱书爱得如痴如醉。那时能找到的书很少,总是找到什么就读什么,如《沸腾的群山》《金光大道》《连心锁》《新儿女英雄传》等,有的甚至读过两三遍,能找到类似《青春之歌》《红楼梦》等书来读,是当时我们最大的心愿。那时,我们常常天真地想,要是长大以后能一辈子读书,读遍天下所有的书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在同学和老师眼里,我们兄弟俩的成绩是非常优秀的。记得在田间干活时,同学用成语词典的注释,倒过来考我们,很少能难住我们。中考制度一恢复,兄长以全区总分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高中,进入了重点班,翌年我也是如此。但由于家境贫困,父亲不得不采用向学校送菜送柴的办法来解决兄长和我的学费。1979年高考,父亲丢下农活在县城陪兄长度过了考试那三天,最终,兄长名列全县前几名,如愿以偿考上大学,父亲激动得无以言表。由于兄长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村长请来电影放映队,连续在村里放了三个晚上的电影。要知道,在那时候,看上一场电影是人生中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翌年,我也轻松地考上了大学。
我们的成长,是在磨难中走过来的,这种磨难成了我们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在人生的旅途中,磨难是警醒和鞭策,又是鼓励和安慰。虽然我们有过悲伤、有过眼泪,但最终我们得到的是灿烂的生命和明媚的生活。
【赏·品悟】
磨难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没有经历过磨难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人生。在成长年代经历的磨难,更是弥足珍贵,它可以让一个人的生命更加丰润,更有质地,更富色泽。从磨难中走过来的生命,更有机缘体味生活的美好和阳光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