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有那啥
苏雅妍才刚转醒，深陷于自己少了个弟弟，多了个妹妹的震撼当中，一时没能想起来人的身份，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在别人眼中一副既紧张又害怕的模样。
对方刚才进门的时候那气场的确挺吓人的。
苏牧也没料到自家这丫头是如此反应，连忙停住脚步，不敢再继续靠近，她眼神里的陌生感让他不由得颤了一下。
他是苏芷的亲爹，苏俊的哥哥，苏雅妍现在的法定监护人——苏牧。
虽说脑袋瓜装着两份记忆，但是“读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硬要解释的话更像是内存和硬盘的区别，现在明明是在苏雅妍的身子里，但她那份记忆更像是存在硬盘里的，读取速度明显不如苏浩的记忆快，其中的原理也只能等有空的时候问问那什么神奇的系统了。
不得不说，即便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中年大叔也算长着一张帅气的脸，五官棱角分明，比例也很好，虽经历了时间的洗礼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但却更显成熟稳重，一身得体的西装打扮彰显他身材的同时，也让他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势，然而这种气势在他进门后就消失了。
在女儿面前就没必要了嘛。
小时候与苏牧关系最好的，便是苏雅妍的父亲苏俊，兄弟两人从小就黏在一起，直到大学才各自走上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苏牧读完大学之后去外闯荡，苏俊从华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后，为了获得更多锻炼的机会，他主动分配到地方警局，成为一名一线民警，并在偶然间认识了苏雅妍的亲生母亲，两人结婚后不久就有了苏雅妍。
而苏牧这边，还得从苏家说起，苏家的根基在京城，而且也算是一个富裕家庭了，族内人丁兴旺，科研、商场、官场、演艺圈，都有涉足。苏牧年轻时在整个苏家也只能算混得个中间水平，他毕业后离家打拼，并没有借着苏家的名头，硬靠自己的努力，在鹜南混得了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地位，长期游走于灰色地带，收入不菲，可也上不得台面。
然而接下来，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丽女性的出现，却让他选择急流勇退，金盆洗手。
女神出现了还混什么混，铁着头赶紧回去求家里几个老爷子原谅，挨了打，受了罚，这才倚仗家族的力量成立了一家集团公司。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是经商的料子，在大刀阔斧的调整产业后，集团公司旗下的多家子公司涉足高新技术行业、通讯设备、芯片制造、等高精尖领域，占领了华国市场的小半壁江山，酒店、KTV、影院等服务行业同样做的风生水起。
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得到幸福，五兄弟中最小的苏俊与其妻子先后离世，对整个家族都是巨大的打击，苏牧主动承担起了抚养苏雅妍的责任，将她接到了自己家中，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照顾。
姐姐苏芷也就比苏雅妍大2岁，对于这个妹妹并不生分，在苏俊夫妻还在世时，两家人就经常聚餐，串门。打小时候起，苏芷对于这个妹妹十分喜欢，格外照顾，经常惯着她，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零食，玩偶，好看的衣服，宠溺的有些过分。
但父母突然离世，加上亲人的过于宠爱，让苏雅妍到十五六岁的时候都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生活状态，在不知不觉中也养出了一身的坏脾气，经常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后来甚至仗着苏家的名头在校外养了一帮小弟，让那些不学无术的傻孩子跟着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姐头混来混去。
长辈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外面胡闹呢，然而苦口婆心实在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这丫头愈发叛逆，最后一家子也只能希望她在读大学的年纪时能幡然醒悟，成熟起来。
而苏雅妍对于这个养父的感情，说起来很是复杂，算是又爱又恨吧。恨，还是因为苏牧在过去也沾染了些许见不得光的事情，而苏俊恰好就是因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黑社会报复才殉职的，再加上苏牧成为监护人之后，宠溺居多，管教不严，任由苏雅妍自己在外面胡闹，也不多严加责罚，反倒是让苏雅妍隐约有一种不受重视的错觉。
可是苏牧一家人是真心把她当作家庭中的一份子，而不是兄弟家的女儿，这样的爱，她理解，但内心深处又不想接受，毕竟苏俊才是自己的亲爹，而他的死因，更是让苏雅妍耿耿于怀。
这时，苏牧和旁边的苏芷面面相觑，就连张医生也看出了异样。
难道她真失忆了？
这短短几秒的沉默却给了苏雅妍一个思考的机会，她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了苏家的家庭组成，此时需要考虑的无非就是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伦理剧！！！
她此刻只想来一声土拨鼠的呐喊。
若是在以前，苏雅妍必然会叫苏牧一声“伯伯”，甚至都不会开口，毕竟他只是自己的监护人，而且自己跟家里一直都处于冷战状态。
苏牧一家人都非常注意苏雅妍的态度问题，一直让苏雅妍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不过苏雅妍从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起，就从来都没有承认苏牧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与苏浩的记忆相比，这位养父平日里因为工作的关系确实比较忙碌，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称职的。
苏雅妍叹了口气。
毕竟人家养了自己多少年，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能保住命就已经算是老天爷开恩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苏牧，这时候还听到女儿叫自己一声“伯伯”，热脸贴了冷屁股还不得气出病来。
自己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个什么系统的帮助，还能留下一条命，或者说留下了意识，并结合了另一份陌生的记忆。
真正的苏浩已经不复存在，而苏雅妍也再也不是苏雅妍，现在的这个男人心，女人身的奇葩，确实是自己目前的状态，能活着就不错了，以前的苏雅妍到底是怎么想的，对当前的自己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人嘛，还得向前看。
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苏浩的视角来看，这事儿两边都有错，但又不至于因此记恨一辈子。
苏俊殉职，或许可以避免，但他既然在毕业时做出了去一线的决定，想必已经做好了觉悟。
而家里的长辈之所以同意，或许也是跟他们过去生存的年代有关。
她叹了口气，心里边已经做出了决定，历史遗留问题姑且先放一放，现在得先适应这个新身份，了解整个家族和外界的情况，继续维持冷战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苏浩和苏雅妍的性格也有很多不同，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露出破绽，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彻底“结束”苏雅妍的叛逆期，做出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样子。
叫就叫呗，又不会少块肉，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啊这……
她有认爹困难综合征。
叫不出口。
苏雅妍犹豫了片刻，嘴唇微微张开，轻声细语说了一句，却把苏牧给吓得不轻。
“老苏同志，对不起……”
苏牧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妍妍，你……”
叫的啥玩意儿？？？
他不由得狠狠瞪了旁边的苏芷一眼，都是这丫头起的头，搞得现在不但媳妇叫他老苏同志，妍妍也被带坏了！
想听女儿叫一声“爹”有这么难么？！
苏雅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挪开视线低下了头，很是别扭的模样，该演的戏还是得演，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老苏同志是叫的那么顺口，而且由不安引起的负面情绪却好像得到了缓解，心境也变得格外平静。
“噗……”
苏芷眼泪还没落下来就差点笑出声，但她很快的憋了回去，毕竟老父亲正用锐利的眼瞪她。
“唉……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苏牧叹了口气，终于是忍不住把眼前脑袋瓜裹得像是木乃伊一样的丫头抱在怀里，两个月积累下来的牵挂和压力总算得到了一丝慰藉。
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虽说他并没有强求，始终努力担负着父亲的责任，可心里也盼着丫头能改口，这次丫头出车祸，两个月的昏迷时间差点让大家都以为她醒不过来了，现在她不但醒了，还能亲口叫一声爸……哦不，老苏同志，可谓是皆大欢喜。
看来这臭丫头总算想通了，至少改口了嘛，老苏同志也挺亲切不是？
不过，这时候站在门口的张医生挺着急的，她抬着手想说点什么，千言万语又化成一声叹息，为雅妍妹妹默默祈祷。
苏雅妍完全不知该用什么反应来面对苏牧，没等她好好体会这其中的温情，身体的几个地方就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刺痛，她哪还顾得上现在的气氛，疼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毕竟不是亲爹啊！
苏芷没有第一时间提醒，还选择在旁边看戏，这会儿已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对这个不安分的妹妹，自己心里也是有点儿怨气的！
照顾一个“植物人”有多难，有几个人能体会！
只是嘛，差不多就得了，自己还是心太软。
“爸！妍妍的伤还没好透呢！”苏芷板起脸，没好气的说道。
苏牧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干巴巴的笑了笑，接着侧过身，看着张医生问道：“张医生，我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雅妍的身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就是还需要好好静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说到这，张医生的神色有些古怪。
苏牧有所察觉，担心的问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妍丫头毕竟是女孩，而且本来就漂亮，如果因为这件事儿留下了疤痕破了相……光是因为手术把头发剃了这件事儿，就让苏家的女眷们耿耿于怀了
“您来之前我才给雅妍换了药，她恢复的很好，不过……”，张医生示意苏牧去外面谈，苏牧点点头，又对着两个丫头笑了笑，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总算有机会跟妹妹好好说几句的苏芷，转过头一开口却仍旧是数落。
没办法，得不到回应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呀，真是让人不省心，居然敢把车偷偷开出去跟人家比赛，也算你福大命大伤的不重，要不然……”说到这，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儿又落下来。
苏雅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姐姐，想抬起手抱一下对方，可她才醒过来没多久，根本使不上力，只好出声安慰道：“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苏芷只当妹妹因为这件事醒悟了，哪里知道，这身体里的意识已经换了一个人，而且还融合了另外一份记忆。
听着苏芷的抱怨，苏雅妍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嘴角的笑意，她只是点头，好像特别享受这样的气氛，像苏芷这样，性格好，容貌好，身段好的三好姑娘，要是男生遇到，怕是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了，可现在她只剩下浓浓的亲情，心中竟然生不出一丝涟漪。
等会。
跟人家飙车？
作死也没这么个作法啊。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的现身说法？
苏雅妍使劲回忆，总算明白了，生日那天苏牧送了她一辆车，然后她偷开去城南盘山路了。
这是往死里作啊！
大家千万别学！
照顾妹妹的这些日子，还是让苏芷憋了一肚子的话，此刻总算能够说出来了，关心与责备各占了一半，也是有着不小的怨气。
苏雅妍就只是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应答几声，一副乖巧模样。
没等太久，苏牧似乎已经跟医生聊完了，推开门慢慢吐出一口气，愧疚的嘱咐道：“你妈妈已经准备回来了，明天一早就到，今天就让姐姐先照顾着你，爸爸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忙，暂时不能陪你了，你就乖乖听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说完，看到两个丫头点头，苏牧便匆匆出门了，他也很想留下来，但妍丫头车祸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而且最近集团公司那边又出了点事，忙得很。
这时候苏雅妍也想明白了，过去“自己”会变得叛逆的原因。从苏牧刚进门时喘着粗气的状态，就能猜到他肯定也是急忙赶回来的，这一点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确挺疼爱苏雅妍的，可家里的生意却让他很难再分出些许时间来照顾苏雅妍。
姐妹两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听，一个说，聊起了住院那阵子的事情。
“其实你住院那阵子都是老妈在照顾你，林倩也经常来，有她们两人在，我都只能帮忙打下手，不过后来她们家小吃店也忙，你也回家休养了，她就没怎么来了。”苏芷将垂下的一缕鬓发拂到耳后，想到自己那会儿还不会照顾人，闹出许多笑话，就有些不好意思。
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她问道：“林倩你记得吧？”
苏雅妍愣了下，才轻笑着答到：“哈，记得，当然记得，要是把她忘了她不得杀了我啊。”
“等会儿给她打个电话，她一直都很担心你。”苏芷提醒了一句，接着说道：“还有晴姐，你也知道她那阵子有多忙，人家听到你出事儿，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还守了你几个星期呢，差点违约了。”
苏芷本来还担心妹妹的记忆，但偶尔问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妹妹却能回答一二，看起来记忆方面没什么问题，倒更像是有点犯迷糊，也就稍微放下心来了，却不知道自家妹妹回答问题的时候提心吊胆的，如履薄冰一般。
聊了半晌，忽然发现妹妹没有答应自己，苏芷有些疑惑的问道：“妍儿，身体不舒服么？”
这丫头脸上还裹着纱布，如果有什么痛苦的表情，苏芷确实也看不出来，就只能开口问了，但假若此时她能揭开纱布，便能看到对方脸颊通红，尴尬至极的模样。
苏雅妍忍着腹胀，小声道：“没有，就是……就是……想……”
“要去卫生间啊，姐姐抱你去，你啊，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躺着的时候都是姐姐帮你呢。”咯咯笑着，苏芷轻轻的在妹妹的鼻尖一点，心里边更是在偷偷乐呵，这傻丫头可是在床上昏迷了两个多月，都是靠营养液活着，至于如何解决生理问题……
想到这里，苏芷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儿对妍儿来说太没尊严，不提也罢，那些帮妹妹解决生理问题东西，都是先前她第一次转醒的时候，张医生偷偷拿走的。
苏雅妍听到这个便宜姐姐说的话，其实心里边已经有了些猜测，自己肯定睡了很久，也必定会给别人添麻烦。
感动，特别感动！
如果还是个爷们儿，那肯定要把对方娶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更在意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人家看了个光光？
靠！我现在是妹纸啊……同性之间互相看看好像也没什么吧，更何况是姐妹关系。
这么想来，好像也没什么羞耻感了。
……
苏芷叫来张医生，两人商量了着，张医生顺手把苏雅妍身上的滞留针和电极取下，麻烦是麻烦，但病人的尊严也很重要，能去卫生间还是去吧。
“你先把脚挪到床边，来，手伸过来，这样……对对……一，二，三！”苏芷指挥着妹妹的行动，把对方的手架在自己后颈，张医生在另外一侧，两个人一道使劲，才总算让妹妹站起身来，她接着说道：“先别着急走，你适应一下，要是觉得没力气就靠在姐姐身上。”
对于男性来说，扶起一个人并不困难，但苏芷是个姑娘，而且本来就有些清瘦，可是经过这两个月的锻炼，她觉得自己甚至能用公主抱把妹妹抱起来。
要知道，妹妹现在是有意识的，在今天之前，妹妹完全就是一条“尸体”，想必只有照顾过类似病人的人，才懂得其中艰辛。
被苏芷扶着，苏雅妍才忽然发现，自己比苏芷似乎还要高些，依稀记得苏芷大概是一米六多，自己这身高估摸着得有个一米七多了。
来到卫生间，苏雅妍看苏芷和张医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看这两女人要动手扒拉自己的裤子，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自己来！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
“呵呵，妍儿还会害羞，有多久没见到你害羞了……好吧好吧，姐姐出去就是了。”被苏雅妍无力的手巴掌推着，苏芷笑着退了出去，末了又嘱咐了一句：“好了就叫我们。”
苏雅妍点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了“思考人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