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波兰
“钥匙就在木盒里。怎么，不进去看看？”泽吉川木提醒着。
“不用了。我只想去后院，看看那棵早樱。”
沿着屋檐下的走廊，绕过木屋的前门，她来到“后院”。说是后院，其实是一整片枫林，层层交错着望不到尽头。离木屋不到十米处，是株新栽的樱花树，在遍野的枫林间显得有些苍凉。但她可以想象，待到樱花盛开时，它会是独一无二的美。
走下木梯，她独自来到小小的樱花树前。第一眼便看到树丫间悬挂着一把匕首！刀鞘刀柄都是深色软木，镶嵌着刻有异国花纹的白合金做装饰，不张扬又不失……正是岽哥在摩洛哥买的那把，她亲手选的，这一生唯一的一份纪念！几经岁月，虽已锈迹斑斑，但在记忆里依然明亮刺眼。
“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忘记他。所以，你执意地要帮我留下一些什么！”
迟疑半响，她还是小心地取下匕首，轻轻地打开。出乎意料，满是锈迹的刀鞘里藏着的刀刃却出奇地光亮，似乎被精心地护理过。悄然走到她身侧的泽吉川木忽然说：
“我听过这把匕首的故事。”
“他是怎样和你说的？”她问。
“黑狼邮寄给我的时候，说是有个朋友不小心被伤到，打了好几次破伤风的针。幸亏当时及时送回美国，不然后果可大可小。以防同样的事情发生，他让我务必把刀刃清理干净，而且定期查看。不过刀鞘刀柄得保持原样，我想，有些陈旧的印证他不愿洗去。”
她的脑海里顿时重现黑狼的身影：满脸鲜血的坐在地上，背靠着撞坏的车头，仰望着天空。
“为什么不还手？”那时愚笨的她还怒吼着。
“我没有还手的资格！”他黯然应答，蹒跚着想站起来，可是力不从心地再次跌坐在地……
原来，那天岽哥匆匆离开埃及，是因为匕首的伤！刺下那一刀的黑狼，自知没有资格还手！而这一切，全是拜她所赐。
仰起头，她小心地在树干上刻下两个字——
我答应你，等樱花树长大长高的时候，我就回来，听落花讲那些藏在天堂里的故事。
重新挂好匕首，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远离黑狼留给她的童话世界。这里是黑狼洗涤心灵的地方，是他的“家”，她不想去破坏。又或许，此时此刻还不是她能“放下”的时候，她不想被所谓的“宽容”感染。已经错过相信童话的年龄和心境，她宁愿选择去相信黑蛇所说的：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意外！剥夺她幸福的人，她不能放过！
“他在我的生命里，留下太多的疑问！我不想他在我的墓前忏悔，所以，活着的时候，我必须继续追寻！”她是这样告诉楚香儿的。
后来，她去了一趟波兰，坐在童话的木屋前，闻着松木的清香，喝着欧洲特有的浓郁咖啡，哼唱着那首古老的歌谣：“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这首是黑狼曾经唱的台湾老歌。据说当年流传很广，却没有几个人清楚作者的背景，于是起了个歌名叫《张三的歌》。作者去世后，才有人道出作者张子石背后的故事。那是个离乡背井追妻的凄婉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或逆或顺，其实也是短短的那么一程。情定三生，终逃不过一劫！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可以牵着她的手，陪她走过情坎的劫。楚香儿说得没错，她必须承担自己的余生！
可是，要去哪里才能重新获得生的勇气？心不静，何以为谋？
台湾，东澳湾粉鸟林渔港。
据说因为环境保护的周到，渔港内常常有各种倦鸟光临，特别是鸽子居多。她到了那里才知道，鸽子也被称为粉鸟，所以小小的码头也就顺理成章地命名为“粉鸟林渔港”。那里的海水确实清澈见底，水中的山石也颇有特色。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山石清水加倒影，都是绝美的画面。想着当年那个骑摩托的男孩领着心仪的女孩一起坐在海边的情景，她就觉得特别的欣慰。至少，在黑狼短暂的人生里，还有过纯净而美丽的回忆。
“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她已经知道来人是黑蛇。
“不会又是他派来的——”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有形容，爱情的备胎？空虚的填补者？还是刻意安排的另一段缘？
“黑狼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来这里，只为他！”
黑蛇弯下腰，拾起一块鹅卵石，用尽全力扔向远方的海面。落石唤起微微波澜，一圈一圈的扩散，似乎故意打破某种宁静。她望向黑蛇，笑着说：
“陪我看看海景吧。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可以一起看风景，顺便和我说说黑狼的故事。”
“他没有故事，也从来不和我说任何故事。唯有一次，他告诉我，他被一个小女孩凝望窗口的眼神感动。于是每到圣诞节，他都会去不同的孤儿院，派送小礼物。”
“原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很可怜的孤儿。”
“再怎么可怜，也有人愿意去可怜你。而他小时候，连一个愿意可怜他的人都没有。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他遇见阮正岽！”她插入一句。
“是直到后来，他遇见阮正岽身后的那个小女孩！”
他们的缘分早生在几十年前，却被他这般刻意地淡化，被她不屑一顾地忽视着。岽哥该是早就看在眼里，所以偏偏选了他一步不离地陪着她。爱情的力量可唤得生死，他确实是最好的那个，可以不顾一切地守护着她。
“我想了很久，很久，突然发现，其实我根本不懂黑狼的世界。他的家人，他的经历，他的梦想……我居然一无所知！我自称爱他，却不知道爱着什么？”
“爱一个人，需要知道他的过去吗？”
“不需要。可我现在，连他的家人或是他想关心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更无法找到。我怎么替他照顾他们？”她也拾起一块石头，扔向远方。
“他没有家人！因为，他曾经是个顶级的杀手。有牵挂的人，是做不到的。”
“杀手都是有明确的目标。到今天我还活着，当时的目标一定不是我。”
“没错。是死去的那个。”
“到底是谁要杀黑狼？”
“天底下，怕只有一个人知道答案。”
“阮正岽！”
……
一个月后，当她再次拨通泽吉川木的电话，眼里再也找不到哀伤。这个世界，人们只会仰慕“强者”，不会有人真正地去同情“弱者”！正如黑狼所说，奢望被同情的，永远都只能站在仰望他人的位置，所以，她要让那个只会“仰望”阮正岽的“林芷蒽”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我还有一些事想做，不知道泽吉先生能不能帮我？”
“金盒子里面，是瑞士银行的密码。黑狼留给你的，足够重新打造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