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离别（二）
“笙笙？”
白轻翎只不过稍稍离开病房了一会儿，韩笙伊这边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了。
“伊伊你这是做什么？”
刚买完早点回来的易研手提着两袋油条愣在了门口。
“易研～”韩笙伊闻言快步颠了过去，利索的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你就让我出院吧～”
“我想去学校～我好想宋乃和苏沐～”
她眨着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双手在胸前合十。
易研还保持着微怔的状态，她不自然的抿了抿唇。纵使极力压制，那已被勾起的痛楚又怎能轻易平息。
她也好想宋乃……好想苏沐……
“你现在还不能出院，”白轻翎适时的从中插了话，没让她发现易研的反常。“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早好了！”
韩笙伊嘟着嘴朝白轻翎的方向瞪了一眼。
“伊伊！”易研此时也恢复了常态，“你这身体还得再养养……”
“都养了那么多天了！好几天前我就想去找宋乃她们了！你们总说过过过过……”
韩笙伊这话甚至带着些连她自己都为察觉到的……疑惑。
易研转头去看白轻翎，白轻翎正巧也在开她，双方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浓重的担忧。
难道这一天就无法避免了吗？
对此毫不知情的韩笙伊抬手揉了揉自己那只一直跳个不停的右眼，这两天总是这样，跳的让人心烦。
她烦躁的扭头坐在了床上，态度无比强硬的收拾着东西。
“白轻翎，你先帮伊伊收拾收拾吧。”
看着好友这样，易研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我出去打个电话。”
无论如何，先稳住韩笙伊。
推开病房的门，易研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甚至可以预测到当韩笙伊知道了一切，她伤心的程度……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但此时，她只想把对韩笙伊的伤害减轻到最小。
易妍掏出了手机。这个号码，每次播出去，好像都是和韩笙伊有关……
“喂，白老师，我是易研……”
“韩笙伊出什么事了吗？”
白笙写教案的手顿了一下，最后索性放下了笔。
“她想回学校？”
白笙下意识的朝办公室外望去——学校的走廊，正是传播八卦的好去处。
“学校里……好多人在谈论这件事。”易研隔着电话，却还是能深切的感受到白笙对韩笙伊的关心。“比起我们告诉她，流言蜚语会给她伤害力更大。”
“那现在怎么办？”虽然对方是老师，是学生的天敌。但易研相信他，相信白笙对韩笙伊的关心不是假的。“要不要把事情全部告诉伊伊？”
话虽这么说，但真正下定决心，却非常难。白笙沉默。
“易研！”
病房内传来韩笙伊的呼唤。
“……你先去看看她吧。”
白笙沉默了很久，再开口，一向清冷的声音中却萦绕着无法忽视的温柔。
而这温柔，只为韩笙伊一人。
“易研！”被准许出院的韩笙伊情绪出奇的高涨，“我先去趟厕所，你帮我收拾收拾！”
“我才不帮你收拾呢！”
易研调笑道。
她心思掩盖的很好，前一刻门外的忧愁此时通通不见。
她也只想暂时为韩笙伊营造一个美好的氛围，纵使很短暂，纵使暴风雨可能很快就会来临。
“我哥说什么？”
见韩笙伊走远了，白轻翎才开口问道。
“学校流言蜚语起来了。”
望着韩笙伊越来越远，逐渐看不见的背影，易研再次叹了口气。
“白轻翎，我想把事情全部告诉伊伊。”
“不行！”
“我们进去说，”易研把白轻翎推进了屋里，又谨慎的关上了门。“我们瞒不住的。”
“易研！你也知道笙笙，她那么重感情，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的！”
“可是我们瞒不住！她现在想去学校，她迟早会知道苏沐和宋乃的事！”易研紧皱着眉头，手臂也因为激动而抬起来伸手指着一方，“还有流言蜚语，你让她毫不知情的陷进那流言蜚语内，她又怎么承受的了！”
“瞒得住……只要想瞒，还是有办法的……”
白轻翎碎碎的念着，易研刚想开口，就又被他打断了。“我可以带她出国！”
“我可以告诉她苏沐和宋乃作为交换生送走了！”
“我还可以找变声器！”
“我把它弄成苏沐和宋乃的声音！”
“我让她们每天都通话……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白轻翎！”易研无法想象的看着他，“这不切实际的！”
“你们在说什么……”
病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韩笙伊就站在门口，疑惑甚至震惊的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要找变声器，为什么再也不回来……”
“伊伊……”易研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你回来的正好！这个护手霜放哪？我找不到……”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韩笙伊此时神情严重的不对。白轻翎他们不知道韩笙伊究竟听到了多少，又发现了多少……
“伊伊……”易研快速捋了捋思路，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苏……”
“也没说什么……”
白轻翎急切的打断了她的话。
被白轻翎这一打断，易研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再次被消耗干净。
“就是刚才我在和易研聊天啊～”他走上前去要抓韩笙伊的手，“易研太能扯了！弄得我都被她扯远了！没事……没事……”
韩笙伊沉默着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白轻翎的手。
她没再问，什么都没问……
这天，学校出奇的热闹。
韩笙伊走在前面，易研、白轻翎跟在后面，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身边总是能听见不断窃窃私语的声音，易研的心也随着周围越来越大的声音而逐渐沉入水底。
“我现在告诉她吧，把她拉到一边去……”
“不用……”白轻翎扭头看了看四周，“只是一些碎语罢了，起不了浪。”
他望着韩笙伊的背影，声音很是温柔，“我已经开始着手弄出国的手续了，只要挨过这几天……只要这几天不被发现……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知不觉中，竟已经上了楼，离教室也不远了。
一路上，也有人指指点点。但好幸都被易研他们制止了，好幸韩笙伊并没有发现。
谈论声越来越大，已经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人名在其中……
他们想找借口拉韩笙伊离开，韩笙伊却好似被人定住般僵在了原地。
其实事情的发生，谁也阻止不了。
就像他们自以为瞒韩笙伊瞒的很好，其实她早已有所察觉了。
是从一路上的指指点点开始，还是要追溯到更早……
“你问咱班的苏沐？你还不知道呢？”
“她早死了！”
“哈哈哈！看见没！对！就那个空位！”
“那不是苏沐，是宋乃！”
“谁知道呢！有人说是失踪，还有人说被绑架了！”
“啊哈哈哈！对对对！为情所困！”
“诶！你还记得这俩人和谁最好吗？韩笙伊！”
“笙笙！我们走……”
韩笙伊面无表情的推开了白轻翎，受虐般继续听着。
“苏沐死了，宋乃不见了，那韩笙伊？”
“韩笙伊啊！”教室内女孩冷笑的声音刺耳的很，“她乐不得的吧！”
“就咱班那个白轻翎……对对对！韩笙伊的男朋友！”
“苏沐和宋乃都喜欢他！而且苏沐的死也和韩笙伊、白轻翎脱不开关系！”
明明心里难受的厉害，明明很想哭，韩笙伊却发现自己一滴泪都留不出。
双眼肿胀，她直直的望着前方。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那个教室门口，不再有苏沐，不再有宋乃……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呢？
办公室的门，韩笙伊连敲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
白笙便抬起头看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快。
“白笙……”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他，“苏沐呢？宋乃呢？”
白笙沉默了很久，最后吐出了一句话。
“她们走了……”
是的，她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韩笙伊感觉身上了力气一下子被抽空了。她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抱着腿，身后感受到无边的冷寂。
她感觉仿佛是世界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甚至偏执的感受到一股恶意的欺瞒——那是来自周围所有人的欺瞒。
此刻，她不想见任何人。
此刻，她只想‘回家’。
身处悲痛与绝望中的人总会往温暖的地方寻求庇护。
而对于现在的韩笙伊来讲，温暖的地方，只剩下了‘家’。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思念‘家’的味道，思念那种独属于‘家人’所带来的温暖……
所谓的‘狼狈’，说的就是她这种样子吧。
韩笙伊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前缓慢的走着。
其间跌倒过，也曾踉跄了几步。有许多人围了过来，许多人向她指指点点，像来时一样。只是那些人越发大胆、越发毫无忌惮……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韩笙伊不在乎这些，她不在乎自己有多狼狈。因为，心里的痛早已麻木了一切。
现在的她，早已没有了知觉。她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回家’。
“伊伊！”
“笙笙！”
有人挤进了人群，在推搡间拉住了她。
韩笙伊的力气本也不小，此时挣脱出他们的手掌却费了好大的力气。
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便径直下了楼。
“易研！”
白笙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阻止了还想继续跟上去的两人。
韩笙伊浑浑噩噩的走到了校门口，爬满了藤蔓的栅栏阻隔了她的去路。
铁门旁，保安并没有要给她开门的意思。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保安争执，她甚至连个借口都没有。
现在的学校在韩笙伊眼里犹如地狱，可上帝却好似并不允许她离开。
白笙站在不远处，皱着眉望着已经快要濒临崩溃的女孩。
他轻轻抬起了手，悄悄朝保安示意。
门被打开了，韩笙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走了出去。
家中一定正放着韩剧，母亲把饭菜都已经备好，说不定父亲也在回家的路上……
那个时候，韩笙伊坚信。不管外面多么寒冷，‘家’，始终温暖。她还不懂什么叫‘祸不单行’。
白笙就这么静静的跟在韩笙伊身后走着，距她一两米处，不远不近。
那种距离，就是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女孩的距离；是不需要女孩将他发现的距离。
是一种如同‘守护’般的距离。
寂静的楼道，钥匙转动锁头的声音清脆，格外响亮。
“妈，我回来……”
话音未落，韩笙伊握着门把的手僵在了原处，呆呆的愣在了那里，看着上帝再如何抛给她一个更强烈的打击。
房屋里空荡的厉害，家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几件不值钱的玩意什么都不见了。
然后便是满地的桌椅残骸，凌乱的很。
这个家，就像没有人居住过般，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冰冷冷的气息。
“爸……”韩笙伊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妈……”
可是这个家，再也不会有人回应她了。
韩笙伊，就这么毫无征兆的……
被抛弃了？
生活总是这样，在你最快乐的时候，给你无法想象的绝望。
“爸爸！妈妈！”
最后支撑着她的，是心底仅存的一丝希望。韩笙伊靠着那最后的希望，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她疯狂的在各个房间寻找，寻找父母的身影，哪怕是父母给她留了那么一点东西……但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父母就像没有存在过般，就像韩笙伊生来就是孤儿般，从前的种种美好不过是她做过的一场梦。梦醒了，她便落入了地狱。
她突然明白，什么叫孤身一人……
眩晕感袭来，韩笙伊恶心的厉害，眼前的光明逐渐被黑暗覆盖……不过这样也好，她宁愿永远沉迷在那黑暗中。
在仅剩的亮光里，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子，那人身上有她最爱的冷香。
她被人温柔的抱在了怀里，男人很小心，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生怕把她弄碎。
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抱着。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男人的脸上，依旧……俊俏的一张脸。“你怎么在……”
几乎是在看清他的那一刻，韩笙伊就已经泪流满面了，无尽的委屈就这么突然涌了出来，一切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白笙……”她用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我没有家了……”
“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说到最后，白笙的声音越来越轻，韩笙伊的头也越来越重。
幸好……她最终没有错过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