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命要紧呐
下了两天的雨,把整个山都给湿透了,炼山的事只能缓一缓。湘燕知道腊月里的北风很快就会把山上的草木吹干,趁这会闲空的工夫应该赶紧上山把那些砍下来的树木去掉杈枝搬到旁边去,日后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淋了两天雨水的木头比原先重了许多,湘燕每扛起一根都要趔趄几下才能站稳,地面又滑又湿,还坑坑洼洼,她十分艰难地才把一根木头扛到炼山时烧不着的地方。
搬完了木头,她又找了许多藤条,把那些树枝拾成一堆一堆的,然后用藤条一捆一捆的捆得严严实实,到晚上收工时绑一捆在单车后面拉回家去,又解决了两三天的柴火。就这样她又干了三四天工夫。
可以炼山了,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是炼山的好日子。湘燕兴致勃勃的准备好食品和茶水;刘老汉找来了十几二十个乡亲,手里拿着维护火势的武器——树枝和棍子。
大家把守在整个山地的周围,然后刘老汉一声令下,山地的几个角同时点燃了火苗,火借风势,很快就蔓延到整片山地,噼里啪啦的越烧越旺,半天工夫,满山的乱草、荆棘就化为灰烬。
湘燕一边检查是否还有余火一边看着被烧成光秃秃的一片山地,心潮起伏,她将要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梦想,描绘生活的美丽画图。
又过年了,家安没有回家过年。家平惦记着孩子、妻子和父母,和往年一样回了家过年。他真没想到家里的那片荒山坡地自己做男人都望而却步的地方,竟让妻子整理得像模像样的,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惭愧。
湘燕自信地对丈夫说:“等到明年你回来的时候,这里就成了生机勃勃的果园了!不过以后钱你得节省点花,这果园还需要投资哦!”
说到投资,家平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四十多亩的果园,要买树苗、肥料、农具等,还要请人工,何来这么多的资金啊?”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湘燕明白对留守女人说三道四的也不少。现在事情刚开始起步,如惹些节外生枝和不必要的怀疑,就会影响事情的进展。于是她将嘴巴附在丈夫的耳朵边故作神秘地说:“暂时不告诉你!”
和往年一样,家平年初七就南下打工去了。别离的心酸、愁苦,湘燕这些年来只有用拼命的干活来打发,况且今年她有更大的事要干。
家平走了的第二天,她就一个人上了山,颤巍巍地将上回放在零零散散的地方的木头,大大小小的扛到一块较平的地方集中起来,待元宵节一过就请人搭间小木屋,以备日后下雨时藏身和放农具。
眨眼元宵节就过了,湘燕一边到别的村子请人搭建木房,又一边让公公在自个村子里找人挖树坑。
早春二月,天气仍很冷,大伙还没有到田间地头忙乎。刘老汉想要早日把树坑挖好,就得集中力量一鼓作气地拿下这活儿,所以他一下就请了二十个人来帮工,都是些妇女和上了年纪的男人。
他们两个人为一组,按湘燕用石灰粉划出来的行距位置挖过去。湘燕还把三米长的竹竿发给每组作为尺子,在竹竿的一米处用刀刻出一条杠杠作记号,她和大家说这是树坑深度和宽度的尺寸;一竹竿子的长度就是株距;她还几番强调大家一定要严格按规定的规格去做,说只有用科学的态度对待才能把果子种好。她那股严肃认真的劲儿好像这果子是为大伙而种似的,刘老汉在一旁看着也会心地笑了。
一时间,搭建房子的、挖树坑的,将近三十号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使平日冷冷清清的山上沸腾了。
湘燕每天在露天临时垒起的灶头上为大伙煮饭烧茶水,忙完这一切,她又骑着自行车到处去联系基肥,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她感觉生活开始变得无比充实起来,那种不可名状的不安情绪抛到九霄云外。
毕竟是乡里乡亲干农活的实诚人,很快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木屋立了起来。
看着既敦实又牢固的房子,湘燕格外满意。树坑也很快按要求挖好了,湘燕往整个山走了一遍,仔细地检查树坑的深度和宽度及株距规格,大家做得非常标准、规范。
她站在最高处放眼整个果园,这是她自开发这片山地以后养成的习惯,每天收工前必须履行的。“太好了!”湘燕从内心里感激乡亲们帮她将昔日杂草丛生的山坡地点理成一张大大的花床单,她要在这大大的床单上涂上缤纷的颜色,使之更加美丽炫目。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家安的女儿雨虹病了。
这天湘燕刚收工回到家,婆婆就心急火燎跑出来告诉她:“雨虹这孩子,不知怎的,今天老睡不醒。”
湘燕一听觉得不对劲,急忙跑进房间,一摸孩子的头,“哎呀,很烫啊!”她摇了几下孩子,大声地叫道:“雨虹、雨虹,醒醒,醒醒啊!”孩子没反应,只顾急促呼吸着。
湘燕冲出门外喊道:“爸,快去三叔家看看家良在家吗,叫他开车搭我们去卫生院。”
婆婆急得在一旁只会哭和骂:“她妈真是个没良心的,就这样丢下孩子不管了!”尽管家安和陈菲已离婚,但刘老太心里一直在怨恨陈菲,她认为作为女人就应该本本分分地相夫教子、尽妇道。
湘燕说:“妈,别说了,孩子生病也许就是想妈妈想的。你赶快帮我们捡几件换洗的衣服,这次孩子肯定要住院了!”
家良很快就开着摩托车来了。湘燕抱着孩子跨上了车,怕风把孩子吹着,她小心翼翼将被子捂住孩子的头,刘老太把捡好的衣服夹在车的后面。
飞驶六七公里,终于到达镇卫生院。
不出所料,雨虹得了急性肺炎,需要马上转上救护车送城医院抢救……
刘老汉也赶到城里的医院。
湘燕坐在急救室里看着昏睡的雨虹,眉头紧锁,手里捧着公公送来的晚饭,一口也咽不下去,她担心雨虹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挑出一条递给公公说:“爸,这是开柜子的钥匙,抽屉里放有五千块钱,你把它拿来给我。”
刘老汉知道湘燕是要用买树秧和肥料的钱为雨虹交住院费。就说:“湘燕,坑已挖好了,基肥都已经下到坑里了,过了河的卒子只能往前走了,现在就等树秧了。再说,接下来还要追肥除草什么的,还得需要花钱哪!”
湘燕语气沉重地说:“爸,救命要紧哪!”
刘老汉又说:“我和你妈凑了一下,可能会有一千块的。”
湘燕焦虑地说:“雨虹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呢!病得这么重肯定需要一段时间住院治疗的。”
刘老汉有点生气道:“打电话叫家安寄钱回来!”
湘燕说:“他过年都没有回家,假如有钱他也会托家平过年时拿回来啦,再说,明天就要交钱到医院了。”
刘老汉沉默了,但心里急啊,只见他从口袋摸出烟袋子,湘燕摆了摆手示意他医院不准抽烟。他只好走到门口踱来踱去,突然又回到急救室,对湘燕说:“孩子你先吃饭,我去问一声你三叔三婶他们,我想救命的钱他们还是会借的!”
湘燕看着公公劳顿急躁的样子,心疼地说:“爸,你要注意安全哪,路上慢些走,在果园里呆了一天您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就行了。”
湘燕走出急救室,对一起来的家良说:“家良,辛苦你了!等会开车慢些,路途远,这摩托老人家还没坐习惯哩。”
家良点了点头。
刘老汉听了儿媳的话,心想:这儿媳妇比儿子还亲哪!孙女要救树也要种,就是给人家下跪也要把钱借到。
第二天一大早,刘老汉就搭家良的摩托车来到了医院。刘老汉知道家良有事干,就叫他先回去,说自己会坐班车回去。他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就遇到湘燕,只见儿媳脸上挂着笑容,就猜到孙女肯定没事了。
湘燕说:“爸,这么早你就来了,雨虹没事了,已转到普通病房了。”
刘老汉心也放了下来。
湘燕把公公指到雨虹住的病房,说:“我出去买些早餐。”
刘老汉从口袋里取出一摞子钱,说:“钱,我借到了,拿去交了吧!”
湘燕接过钱,顿感一阵心酸,心想:多好的老人啊,为儿为孙苦了一辈子!她怨自己太没出息,没能让老人家过上好日子。
湘燕交了住院费,又出去买回早餐,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雨虹在低声问:“阿公,妈妈是不是回外婆那里啊?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为什么我住院了她都不回来看看我呢?是不是她不要我了?”
刘老汉眼里噙着泪花,不知道如何跟孙女说。
“妈妈怎么会不要雨虹呢,”湘燕急忙解围道:“我们的雨虹这么乖,妈妈怎么会不要呢!妈妈是去爸爸那打工,等赚到了钱就回来,还要帮雨虹买很多的玩具和漂亮的衣服呢!”
雨虹将信将疑地问:“什么时候才能赚到钱啊?是不是要好久啊?”
雨虹微弱的声音就像沉重的铁锤砸在湘燕的心里。陈菲都已走了一年了,雨虹还念念不忘,谁说留守女人苦,其实留守孩子更苦啊!湘燕眼睛湿润了,但没有让小雨虹看到,她迅速用手把眼泪拭去,带着笑容轻轻地抚摸着小雨虹的头,温和地说道:“不会很久的,其实伯母也会像妈妈一样喜欢你的,你要快快健康起来,吃多多的饭好吗?”
湘燕打了一勺粥往雨虹嘴里送,小雨虹听话的张开嘴巴,露出久违的笑容!
小雨虹一个星期后康复出院了。果树也在刘老汉的张罗下如期种了下去。
春分时节将到,湘燕该着手打理那两亩田土。刘老汉借了头牛把水田给耙好,湘燕把禾苗给插上;刘老汉又将几分旱地给犁松,湘燕把花生米播了下去。一家子的一年粮油就指望这些田土了。
几个月来,湘燕奔跑于果园、田土之间,忙得不可开交。老天不负有心人,果树长得非常齐整、茂盛,稻子、花生也收个箩满筐盈的。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让当了一辈子农民的刘老汉和老伴开心不已,同时他们又心疼儿媳妇太辛苦,就算计着为儿媳妇减轻一点负担。
刘老汉于是对儿媳说道:“湘燕,果园里的草该除了,如果草长得太旺盛,会影响果树生长,再个容易滋生虫菌,你就管果园的事就行了,重茬晚稻的事就让我和你妈去做。我们还种些秋花生,给明年留个种,顺便也种些红薯,冬天来了孩子上学也有个热呼的东西啃啃。”
湘燕知道公公婆婆是对自己好,就说:“爸、妈我们的粮油满登登的,足够一年吃的,就别干这么多了。再说土地也需要轮休的,下半年就让它空闲着吧,以恢复一下地力。”
婆婆叹道:“虽够一年吃的,雨虹住院借的钱还欠着呢!种下去,多少都有得收,除了自己吃的其余可以拿去卖嘛!”
湘燕向老人解释道:“妈,现在不同上半年,天气太热了,我是担心你们俩年纪大了承受不了,怕累坏喽!”
两位老人又摆理由说道:“你不用担心,你三叔、三婶年纪不比我们小多少,他们不是还在田土里整天忙乎着吗!老人家运动运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湘燕拗不过两老,就像哄孩子一样说道:“那你们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别累着了!”
两老满心欢喜地应道:“我们知道!”
刘老汉又对晨霞说:“晨霞,现在放假了,不要到处跑,在家看好弟弟妹妹。”
晨霞懂事地点点头。
湘燕来到果园里,发现这里不仅树长得郁郁葱葱,草也特别肥美,就想,如果用除草剂除草,少雨干燥的秋天一来泥土裸露出来,岂不是很干旱,这样很不利于小树苗的生长。
抽水浇灌的话,现在还没有这个钱买设备呢!牛不是吃草的吗,让别人放些牛进来吃草不就行了。转瞬又想,不行,牛这么粗大的动物,这些幼树定会被它糟蹋死的。湘燕心里笑自己对种植知识认识的太肤浅。
对了,养鹅,鹅最爱吃这种草了,而且不会毁坏树苗,养一大群鹅来,草除掉了,鹅也长大了,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吗?那晚上这些鹅群怎么办?自己一个女人家住在山上守,安全吗?如叫家平回来,别说是投资果园的钱就是平时家里买日用品和孩子的学习用品的钱都没有了。
湘燕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今年还是用镰刀将草割下来再说,让割下来的草盖在上面既可以保持土地湿润,时间长了还沤成了肥料。当然这个做法不是她自个想出来的,是她从电视农业频道的农经节目里看到的。其实在她的心里时刻铭记郭技术员说的话:“科学管理才是种植果树成功的保障。”
湘燕一边干一边算计着,如一天能割两亩以上,二十天左右她就能完成任务。炎炎夏日,从早到晚,湘燕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高温下长时间躬着腰劳动,累得她有时眼睛发黑去,整个身子像散了架似的。每每这时,她才会原地坐一下、喝口水,然后继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