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于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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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北欧海盗妈妈

在挪威的生活才几个月,我们就接到通知要两个月内搬离出租房,这与原先计划的两年时间有很大出入。这位挪威房主缩短了在美国的逗留时间,早春时节就要返回了。

通知是兰德尔的同事——高挑美丽的图里德递交给我的。当她把带有分类专栏的当地报刊递给我时,她望着我迷惑不解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梅丽莎,也许你可以从这里重新开始。”

正如图里德所言,我要从这里重新开始,浏览那些不可预测的招租广告。这意味着要通过查字典来挑选出重要的信息,在便签上记下挪威语的问候方式和我的问题,还要继续设想电话另一端的挪威人会问到的问题以及该怎样回答。有时我鼓起勇气拨打报上的电话号码,却只听到留言录音说稍后机主会打给我。这意味着我必须去接电话。

电话铃一响,我就像被困在旋转木桶中的沙鼠,焦躁不安地用骨瘦如柴的爪子扼住喉咙,无法说出半个字。

我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因为和人面对面地用外语交流相对容易,你可以通过眼神、手势、小道具等言外语境来辅助。但打电话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时,没有丰富的非言语性潜台词,你所接收到的只有话语信息,这就像黑暗中射过来的子弹,令人摸不着头脑。除非你真的听懂了“是的”或“不”之类的连接词,否则你就不能假装听懂了。

好吧,我的确讲了一些话,也的确理解了部分谈话内容。但即使耸耸肩都会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我就会迷失在挪威人喧闹的谈笑声中。一旦走神,我就很难再回到应有的状态和语境。那些能够说一口流利英语的挪威人去哪儿了?我确实认识这样一些人,但当我真正需要他们帮我找一处新房屋时,嗨,他们根本没有拨打过我的电话号码。

我竟然在挪威语的“古拉格集中营”中存活了下来,并最终在内斯岛找到了一处房屋,它位于内斯岛学校道路的尽头。这个房子成为了孩子们生活的中心,是我们取得重大进展的根据地。哲理告诉我,重大的进展往往是从苦痛开始的。下面是我的一则日记:

这一年,孩子们在语言上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帕克能用地道的挪威语和学校里的小伙伴交流,还参加了教堂的演讲。在学校的圣诞晚会上,他还扮演了一个小山怪的角色。克莱尔已经能够优美熟练地唱出大量的挪威民谣,无论在什么地方,她每时每刻都在高声或低声哼唱着。

但是,对孩子们来说,要适应当地学校还是太难了。在昨天的家长会上,我几乎哭了出来。校长西格莉德对帕克的表现很是担忧,围坐在桌旁的四位教师也在讨论帕克在课堂上的表现。我感觉到咸咸的液体涌入喉咙之中,心里十分苦涩。我在听他们用挪威语形容帕克——这个小男孩“个性坚强、精力过于充沛、对批评的言语很敏感”等等。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内心大喊道,“够了,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不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内!”

“好吧,愿上帝保佑你。”西格莉德握住我的手,我猜她一定注意到我的眼睛垂到了桌面上。“想想吧,”她说,“如果没有他充满活力的表现,我们会错过多少冒险的乐趣啊!”

那时我只是竭力挤出一个微笑。而现在想起她说过的话,虽然感到很困惑,但我们依然为拥有帕克这样的孩子而心怀感激。

那次家长会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最终,帕克和克莱尔都延长了在校时间,参加了一个名叫SFO的项目,这个项目由一组老师带领,他们的工作是为孩子们提供一个像家一样舒适轻松的学习环境。这个项目设置在一个SFO的大房间里,还有独立的中央厨房,如果父母在九月份前来探访,就会看到孩子们在制作小甜饼或小面包,如果是二月份则变成了燕麦或熬汤。在宽敞的窗户下面,摆放着一排排沙发,上面堆着五颜六色的靠枕。我经常会发现克莱尔或帕克和一群朋友坐在那里看书、缝纫或学习织毛衣。到了冬天,孩子们从覆盖积雪的操场跑进来,直接走向更衣室,把湿透的衣服挂在高高的烘干箱上。如果感觉太累了,他们就会靠在角落的沙发上打个盹儿。学校改成了家,家也变成了学校,两者之间的界限愈来愈模糊,渐渐融合成了一个舒适自在的场所。

我不知道这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但我确实变得慵懒放松起来。

帕克也有同样的感觉,他逐渐适应了学校生活,并成为了一名坚毅热情的班长。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的英语就呈现出挪威语词尾的曲折变化,他可以把挪威习语翻译成英语,还经常向我们询问这件事如何用英语表达,而不是如何用挪威语表达。克莱尔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不久之后,两个孩子就开始尽量用挪威语交谈,比他们说英语的次数还要多。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兰德尔身上。他迈出的重要一步就是用挪威语做业务报告。我们刚搬来6个月,经理就告诉兰德尔,希望能听到他用挪威语做一场别开生面的多媒体报告。当兰德尔结束报告时,整个屋子的人都站起身来为他鼓掌。

学习语言的过程并不是潜移默化的,也不是每天都吃大马哈鱼就可以掌握的。它需要新来者和整个群体全身心的投入和坚持。我们很幸运,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能够得到朋友们的大力支持。所有这些我们在工作上、学校里、教堂里结识的的朋友和邻居们,和我们分享了他们的时代、传统、语言、旅行、小木屋、周末家庭聚会、圣诞节、新年晚会和暑假。他们还同我们分享了橡皮船、滑雪板、制作青鱼的方法以及治疗红眼病和头虱症的良方。

他们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长餐桌前,我几乎记不清有多少次。大部分时间里,我们都聚在一起吃饭谈话,有时也会铺开巨大的挪威地图。挪威人热衷于旅游,尤其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他们充分利用自己的土地,自得其乐地隐居在山中的小木屋里,只要有滑雪板、钓竿、毛瑟枪和平底锅就能安然度日。当我们身临其境,感受到惊心动魄的美时,我们度过了最欢乐的时光。

劝说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兄弟和父母来挪威度假并非难事。他们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一段时间,至少一次,有时两次。只要能和家人时常相聚,我们就不会很想念以前在美国的生活。现在我也收不到剧院朋友的来信了,无意间也就忘记了自己曾是演艺人员权益协会中的一员,曾经在那里度过的美妙时光。

我们只是自然而然地融入挪威人的生活中。这意味着花相当于九美元的克朗①买一加仑牛奶、拿生鱼片混着梳打饼干当早餐、把盖着虾仁色拉的热狗包在玉米薄饼里当午饭,在我们看来,这一切都很正常。

我们觉得穿着深黄色的衬衫去工作、从9月到来年4月套着四层羊毛衫、从4月到7月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在橡胶里也没什么不舒服。想到要越野滑雪才能抵达教堂或杂货店,我们也不会畏缩不前了。即使房顶被积雪压得下沉,生活依然充实圆满。

不过,我和兰德尔觉得还缺少点儿什么。所以,我们决定再生个孩子,孩子也许会在圣诞节降临。

挪威的圣诞节。

这几个词语让我的内心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因为我对挪威的圣诞节有一种很特别的情感。

我的脑海中仍然模糊地回响着新泽西州的圣诞颂歌,所以我并没有留意挪威安静的氛围,就像我根本没有预料到本特会在凌晨5点30分打电话给我。

“快,快打开电视。”她低语道。本特根本就没想过她提出了什么要求。我已经怀孕9个月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慢吞吞地移过去。我的骨盆就像被不止3根橡皮筋拉扯着一样疼痛,但我依然听从了她的话,蹒跚着走下楼梯,费力地撑着圆滚滚的身子坐在沙发上。

我屏住呼吸,独自坐在黑暗里看着电视。一片沉寂中,一群金发碧眼的女孩子们跳出了画面,她们穿着及地白色长裙,头上戴着白色花环、举着燃烧的蜡烛,开始唱道:

夜晚迈着沉重的脚步

笼罩着一片阴影

每个房间都如此寂静

只有嗡嗡的低语声……

这是意大利歌曲《桑塔露琪亚》的歌词,描写的是一年中最黑暗的夜晚。在挪威语中,这段歌词的意思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这种厚重的夜幕背景让我更期待这一刻以及这个季节的到来。我在等候布拉德福德儿童的诞生和上帝之子的诞生。等候那些未知的事情,在我紧绷的肚皮里的那个孩子,另一个孕育在宇宙夜幕中的孩子。这一切都在我的身体里慢慢苏醒,在挪威的土地上苏醒。

婴儿的屁股在我的肋骨下旋转,膝盖顶了我这儿一下,脚又在那儿蹬了一下。他的头部像街头旋转舞者一样在我的膀胱处不停地磨蹭,现在,他正在有节奏地用脚趾甲戳我左边第12根肋骨,受到昨晚我喝的五香扁豆汤的影响,他在不停地打嗝。我用手背将肚子顺了顺,他却仿佛反抗似的又立刻鼓了起来。难道他能听到电视的声音吗?因为他从斜靠在胰腺里的姿势换成了横躺在食道里的姿势。我在身心上都得到了极大的伸展。

本特曾经告诉过我关于《桑塔露琪亚》的故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什么是圣诞精神,你就必须现场观看,至少要在电视上看斯德哥尔摩的现场直播。”

这里的“圣诞精神”和一般意义上的“圣诞精神”不同,它并不是指站在购物中心里机械地挥舞霓虹棒的小雪人,不是超市里乳制品通道上的来回摇晃的促销牌,也不是安迪·威廉斯②演唱的《圣诞老人尼克》。实际上,我并不理解“圣诞精神”这个短语。几个星期前,我们到一个挪威朋友家做客,他们年轻的女儿从美国加利福尼亚打来电话。她在《飞越的利弗》③中客串了一年的临时演员,你一定认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我能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她强忍泪水,向家人诉道:“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圣诞精神!”

但现在,我开始理解了“圣诞精神”。在我们房屋的一楼,在黑暗中,怀孕的我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些天使般的女孩歌唱着穿过黑暗,迎向光明。我平静下来,几乎昏昏欲睡。在用手去拉滑落肩头的毛毯边之前,我突然意识到双眼盈满了泪水。因为荷尔蒙分泌的缘故,我哭了!我被“圣诞精神”深深打动了。

本特,那位在黎明前给我打电话的可怕朋友,后来详细地向我解释了一番。

“你,”她睁大了明亮的蓝眼睛,充满热情地说道,“彻底受到了圣诞精神的洗礼。”

这意味着你要手脚并用地擦洗每一寸松木地板,爬上梯子把天花板擦亮,用醋和柠檬给玻璃抛光,拍打地毯、寝具和床垫,清理楼梯扶栏,把冰箱倾斜过来擦拭冰箱的底部,用棉签挑出家用电器背后隐藏在金属丝之间的棉絮。

“然后你就要准备圣诞用的窗帘了。”皮娅告诉我,她脸上挂着少女般俏皮的微笑。

“换窗帘”意味着要把每一件挂饰取下来,然后清洗、折叠、把它们放进真空袋里,换成红绿色荷叶边的织布,上面印着冬青树的浆果、拐杖糖、蝴蝶结、北极熊、山怪等各种各样的图案。

“要去哪儿买这些窗帘呢?”显然,这让我很伤脑筋。因为除了舞台上使用的幕帘外,我从没有缝过或洗过任何窗帘。

“买窗帘?哦,不。你要去买些面料,然后自己缝纫。”

“缝窗帘?每扇窗户都要吗?每年圣诞节都要这么做吗?”

难道“法律”也是这样规定的?

“缝好窗帘之后,要做七种分类。”本特说道。她很高挑,蜜桃肤色,脸上永远挂着灿烂自信的微笑。

我得出一个结论,这又是一个“国家法令”。

“做七种分类”意味着要在一天之内做出七种不同种类的圣诞小甜饼。而且,这是有规定种类的。小懒虫们,现成饼干是不行的。像本特这样真正的挪威人从一开始就能在一天内做成七种饼干,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还有,别忘记杏仁饼。”皮娅还想继续教授我其他的东西,她面色柔和,脸上挂着两个小酒窝。但现在我正手忙脚乱地做着笔记。“首先你要用手磨杏仁粉和制作砂糖,你需要我的模具吗?”她递给我一个制作多层花冠蛋糕的生铁圈模具,然后把我拉到一旁,“实际上你可以去买发酵好的生面团。”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不要告诉别人。”我从未见过亲爱的、金发碧眼的皮娅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但这一次,她的确很严肃。

平安夜,我们都聚在本特家里。我们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本特和皮娅的孩子们也都盛装打扮过了,穿上了5月17日穿的服装)。这是因为,基督告诉我们,今晚的场合“有些正式”。

我也是在5月17日那天得知“正式”这个词的,这是个密码:请用皮带拴紧裤子。如果不穿戴整齐就不准进门,否则你就会被轰出门外,永远被冠以“乡巴佬”的称号。

我们聚在本特的餐桌前,观赏成套的餐具:年代久远的水晶杯、作为传家宝的银器、代代相传的瓷器,还有从另一位伟大的祖母手中传下来的亚麻餐布等一系列的东西。我们念过《路加福音书》上的几句诗后,主人就开始上第一道菜。饭菜十分丰盛,包括传统的白色腊肠卷、精心煮的土豆、蒸小洋白菜、焦糖布丁以及花冠盛宴——鼓鼓的圆圈状杏仁饼,每一层都用花环和挪威小国旗装饰的圣诞树。

没有简易的咖啡桌,没有不协调的麦根沙士④,没有美国佬用的马克杯,没有玉米热狗和果冻布丁,甚至也没有互联网。

挪威的圣诞节意味着团聚,这就是我们把巨大的木桌搬过来的原因。这张厚重的木桌可以容纳12个人,紧要关头甚至可以坐16个人。

即使有这张宝贵的桌子,我从来都没有完全理解挪威的圣诞节。也许因为我学习的速度太慢了,也从未感觉自己真正掌握了多少事情。但我的确收集了许多传统装饰品,并给餐桌前的每个人都提供了堆成小山状的美食。

我还学会了自己配置姜饼面团,这是挪威圣诞节的重中之重。我甚至学会了当地所有描述美味的歌曲,还编排了舞蹈进去,直到今天仍然能跳出来。

我们在挪威度过的时光足以让我抹去脑海中关于女权主义的教条,这是我曾受到的最严重创伤。我在念研究生时就迷上了这种宣扬要鄙弃一切家务的教条。我成功摆脱了那个脆弱的角色,但一遇到完美的挪威主妇,我还是会绕到一旁。顺便说一下,我从未把冰箱倾斜过来或用棉签擦拭里面隐藏的灰尘,一次也没有过。但我却一头扎进了我喜爱的一项家务之中:准备食物,更具体地说,是为了把大家聚在一起而准备食物。我放弃了葛罗莉亚·斯坦能⑤女权主义的思想,开始观看茱莉亚·查尔德的料理节目。

我前面提到过,查尔德有切肉用的挪威农场木桌以及拱形的椅子,和我的桌椅很相似。我和查尔德夫人却完全不同。我没有超过六英尺的身高,没有一整套厨用刀,一生中从未烹饪过红酒炖牛肉,老实说吧,连一块肉都没炖熟过。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查尔德夫人还没有孩子,而我则准备生第三个孩子了。

“现在他……来了……”

我的助产士埃伦低语道:“小家伙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应该深呼吸,再深呼吸。”

那天凌晨,兰德尔冒着12月末的冰雪,一路急驶把我们送到一片寂静的医院,进入宽阔隐秘的自然分娩室。从那时起,我就感觉到了他的到来。

进行水中分娩时,我一直在哼唱《奇异恩典》这首歌。现在我已经唱到了最后一节,集中注意力想象着基督的美丽画面。我的心猛跳了几下,随着一阵温暖液体涌出,婴儿的头出现在骨盆的开合处。接着我尖叫了一声,我们的小婴儿,身上泛着粉紫色的光泽,睁着大大的蓝眼睛,就降临到这个世上了。

埃伦戴着一副细长的金边眼镜,有着大大的笑容和显着的门牙。

尽管只有24岁,却十分专业,她敏捷地抱起那个眼睛明亮、浑身皱巴巴的小东西,轻轻地放到我的臂弯里。

我感觉很幸福,仿佛身处天堂之中。四周蔓延着圣洁和满足的氛围,不,这不是真实存在的实体,当然也不是幻象,而是一种无声的宽慰,臂弯里这个神奇的小东西就是我们来挪威的原因。

这就是“北欧海盗妈妈”的第一章——“创世纪”。

第二章是“哺乳”。我们的第三个孩子道尔顿对奶水有着高度的需求,我需要夜以继日地在每个整点喂奶。他用尽了力气从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汲取乳汁。医生建议我,不妨租用一个抽乳器。他说这样可以帮助分泌乳汁,就像搅动奶油一样。

我拿到的这个抽乳器一定是悍马⑥和胡佛⑦联合设计的产品。它像沙地车一样闲置在厨房的地板上,当我用绳子捆住它的时候,我必须弯下腰来控制这件沉重的设备,以防被它拉着满房间乱跑。六个月之后,我准备停止这种“真空实验”,因为我发现自己内部的所有器官都像被重新组合了一样。当我最终决定给道尔顿断奶时,你根本想象不到他的胃口有多大,因为他直接选择去啃牛排。

感谢上帝,第三章“我的生育组”缓解了第二章的“哺乳”困境。

“生育组”是一个典型的挪威现象,是成为“海盗妈妈”必不可少的过程。道尔顿出生的时候,社区就将我和其他五位住在附近刚生产过的妈妈登记在一起,要求我们加入一个由护士或社会服务人员督导的支援团体,一起探讨产后护理、家庭辅导以及幼儿教育等话题。

活动地点就在我们街道附近,我们这些母亲每个月都会到这里来,见一见我们的督导员贡尼尔,分享零食和故事,讨论我们的婴儿和自己的事情。小莫腾在睡觉吗?亲爱的谢斯廷能吃硬东西了吗?梅丽莎的抽乳器可以在沙丘上旋转吗?能不能用它来清扫车库?

一年后,我们改变了活动方式,有时在各自的家中见面,有时相约到咖啡厅去,或是一起沿着峡湾散步。在挪威的文化习俗中,“生育组”的妈妈们结为终生密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我认识的许多女人都参加了孩子们长大后的婚礼。

有一天,我们谈到了乳汁的问题。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妈妈说她的乳汁实在太多了,流得到处都是,十分讨厌,而且很不方便。贡尼尔建议她把多余的乳汁分装到袋子里,然后送到当地医院特别设立的奶库中去。

“也许我应该把多余的乳汁拎过去。”另一位妈妈说道,“我的衬衫总是被乳汁浸湿。”

“我的乳汁也太多了。”坐在我右边的妈妈说道,“每天早晨,我的床都湿透了。”

“我也是!”一位刚生过双胞胎的妈妈叫道。

“你们知道,我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也是这种情况。”一位浅黑肤色的女人突然插进话来,“我的乳汁比我爸爸家的奶牛都多。那些奶牛养活了我们五个孩子,我一定是遗传了奶牛的DNA。”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笑声,她们像姐妹般打趣取闹。除了我。

我感觉自己就像袋子中最后一片薯片一样干瘪,不能喂养饱受饥饿折磨的孩子,甚至还不如那些存放已久的幸运饼有用。我一点儿都不幸运。

“也许你需要多吃点儿。”贡尼尔指着一块巧克力蛋糕说。

“有些东西能够促进乳汁分泌。”一个女人咬了一大口黏糊糊的黑色蜜饯说道。

“我想,你是说像巧克力之类?”我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那个浅黑肤色女人带来的蛋糕。我注意到她总会带来丰富的零食,如味道浓厚的布朗尼、胡萝卜蛋糕和太妃棒。显然,她不仅是我们生育组中加冕的“奶品皇后”⑧,还是我们的“款待女神”。

“真有趣,”“款待女神”柔声说道,“我从未把多余的乳汁捐给奶库,我都储存在冰箱里了。”

“放在冰箱里?”那位“双胞胎妈妈”拿起了第二块蛋糕,笑着问道,“为什么要放在冰箱里?”

“因为它还有许多用途。”

贡尼尔放下手中的蛋糕,舔了舔指头,拿起了笔记本做记录。“用途?例如?”

“嗯……”“款待女神”微笑着,笑得像冷冻过的黄油块一样灿烂。

“例如,它可以有效地治疗红眼病。”

“对,我听过这种说法。”贡尼尔记了下来,“乳汁有抗菌性。”

“还能软化皮肤上的裂纹。”“款待女神”告诉我们,她那瘦长的双手看起来确实平滑了不少。

我又咬了三大口蛋糕。

“乳汁的软化功效确实很明显。”贡尼尔朝我们点了点头,希望我们都能认真听这个完美的范例。

“但是,说真的,”她又插嘴道,“我并不经常用它来软化皮肤。”

“噢?”“双胞胎妈妈”舔了舔嘴唇。

“噢?”坐在我右边的妈妈擦了擦下巴上的面包屑。

“哦?”我吞下第五口蛋糕。

“那你用多余的乳汁干什么呢?”贡尼尔手中的笔停住了。

“用它们烘烤蛋糕啊,”她得意洋洋地说道,“梅丽莎,再来一块吗?”

①货币单位,挪威、瑞典、冰岛、丹麦等国的货币都称为“克朗”。

②美国著名流行乐歌手。

③1990年代美国最成功的肥皂剧。

④以黄樟油、冬青油为香料的无醇饮料。

⑤美国女权主义者,20世纪六七十年代妇女解放运动的代表人物。

⑥名车品牌。

⑦吸尘器品牌。

⑧美国著名的冰淇淋连锁品牌。